内裡便是一通亂翻。
阿鹹從窗外路過,便敲了敲窗子,道,“我已核對無誤,讓祝餘收納歸檔了。”随即又一皺眉,“祝餘呢?”
裡頭便有個女孩子沒好氣的抱怨,“她哪有空閑值公?——一入夜便跑去看那個被浪頭拍上來的野人了。”
……想來正是這島上的官署。
随即屋内年長的女子便瞧見了丹青和蔺輕塵,疑惑道,“怎的他跟你一道來了?”
年輕的女孩子瞟到蔺輕塵,有些氣急的瞪了眼阿鹹,轉身便走——顯然對男子充滿了戒心和厭惡。
蔺輕塵不料自己的定位居然是“被浪頭拍上來的野人”,還莫名受人冷眼,幹脆便摘了面具,道,“野人?你是指我嗎?”
年長的女子便露出驚豔的神色,居然上手就要來摸他的臉,“幾日不見,這野人居然生得這麼好了嗎?”
饒是蔺輕塵虛僞成性,也不由青筋暴起。
然而他還不及反擊,那年長的女子便已變了臉,對阿鹹道,“救便救了——你怎能讓他在島内亂轉?”
阿鹹便解釋,“他不是早先那個人。”又道,“我正要處置此事——待找着祝餘,讓她也去蔔室見我吧。”
那年長的女子應下後,便點起枚青螺。
又看向丹青,上下打量她一番,面容便親切起來。笑着問阿鹹,“這便是慈恩島上新選派的祀女?真是好俊的模樣。叫什麼名字來着?”
丹青便愣了一愣——阿鹹說過,黃池國祀女需經重重考選公示,凡入選者,國内無人不識。
這女子又是祀女館的人,按說不該認錯。
她看向阿鹹,阿鹹卻道,“我記着似乎是叫阿丹……可對?”
那年長女子便笑道,“原來是祝丹——我是副祭阿悅,你便稱我傅悅吧。在此若有不懂、不便之處,可直接來此處問我。”
——她們在誘導她。
青螺之上,白煙袅袅升起。芳香入竅,令人神迷。然而丹青如遭重擊,心智卻隻越發清明冷徹。
“嗯,我記下了。”她說。
蔺輕塵面容稍緩,自背後輕輕拍了拍她的肩頭。卻被丹青輕輕撞開。
——她固然難過,卻不是需要蔺輕塵來安慰的那種難過。
。
丹青和蔺輕塵一路跟着阿鹹穿過幾道院牆,來到一處峭壁前。
打開峭壁上的暗門,再穿過一條曲曲折折的暗道,才來到一處人迹罕至的海濱。
——所謂蔔室,便是臨海的懸崖前一座清冷的八角閣。
那八角閣年歲久遠,牆面的塗色已然斑駁,露出底下非泥非木的底胎。
但顯然新近才打掃過,倒也算是窗明幾淨。
阿鹹道,“離島之前,便委屈公子暫時居住在此。每日會有人定時将衣物飲食送來,公子若有别的需求,也盡管提出,力所能及之處,我們會盡量幫忙。”
蔺輕塵了然,冷笑道,“你想軟禁我?”
阿鹹道,“并無此意——七日之後滿月潮起,公子循潮駕船便可抵達海市,回公子該回之處。若公子不願等待,亦可以随時離開,隻是荒海亂流洶湧,未必安全。”
“若我既不想離開,也不願被畫地為牢呢?”
阿鹹淡漠的掐起指訣,道,“敝國以善待人。但若公子不懂客随主便,那主人家也唯有先禮後兵了。”
蔺輕塵看向丹青,笑道,“你幫誰?”
丹青盯着他的眼睛,毫不猶豫,“多此一問。”
蔺輕塵瞬間失笑,“确實是我多此一問了。”
丹青便不再理會他,轉向阿鹹,道,“此地不是還有一個住客嗎?”
——先前傅悅提起過,島上還有個“數日前被海浪拍上來”的人。
阿鹹便歎了口氣,用目光示意丹青打開他們進來時所走的那一道門。
門拉開,門後一個鬼鬼祟祟偷聽的女孩子慌忙轉了幾轉,似是想要找個地方躲藏,片刻後終于意識到自己避無可避,隻好一步一蹭的上前,心虛卻不免帶些撒嬌的喊道,“大巫……”
阿鹹尚不及開口,那女子身側一個用帏帽遮着面容和大半個身軀的人已擋到她身前,将她護在手臂後,道,“是在下聽到外間熱鬧,一時好奇,請大巫莫要怪罪……”
阿鹹正色打斷他,“雲公子!我國内之事,暫時還輪不到外人置喙。”
那雲公子一時啞然,道,“可……”
蔺輕塵便輕笑道,“這位大巫講究待客之道,想來應不會當面訓斥部屬。雲公子再說情,反而火上澆油了。”
他一言點破兩邊心思。
一時間不論那個雲公子,還是阿鹹、祝餘,都不好再說什麼。
阿鹹便起身,向蔺輕塵和那個雲公子點頭,權做道别。道,“祝丹,祝餘,你們随我過來。”
跟着阿鹹離開此地,進入山洞時,那被稱作祝餘的女孩子偷偷回頭向雲公子做了個鬼臉,示意他安心。
那雲公子便也掀起面帷,露出他英俊端正的笑容,向着祝餘招了招手。
丹青和蔺輕塵不由同時一怔。
——雖聽聞聲音時便已覺出有些耳熟,可不論是丹青還是蔺輕塵都沒有料到,那個雲公子,竟就是四明山白水宮裡要娶阿鹹的新郎官,白淩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