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洛羽到夷山的一個月後,一日他踏着滿是落葉的小道回醒山居,兩旁皆是殘葉和樹叢的沙沙聲,今年初冬的風冷得刺骨,吹得臉已經毫無知覺。
自應洛羽和應子默離開應府後,兩個院子的丫鬟仆從都被幽居在各自院中,以至于院前的小道也無人打掃。
應洛羽回來後,煩有人打擾,索性就讓落葉鋪滿整道,每日回來踩着樹葉,聽着聲音,還能拂去一些心中煩悶。
今日青初被蘇雲菀召去,院裡隻留了兩個仆從在内院門口守着,沒有應洛羽的允許,誰也不敢進内院去。
“二公子,今日可要用膳?”
“不用了。”應洛羽腳步未停下,徑直走過。
庭院内伸手不見五指,應洛羽卻大步向前,在黑暗中順利來到屋前,手已經将要推開門扉,卻突然轉頭望向微弱月光下的銀杏樹。
樹下的池子已經疊了好幾層落葉,缺了池水的亮光,圍牆下的樹影尤為沉悶。
不過一年,剛活起的院子又這般消寂。
他頹着肩将門推開,撲面而來強大的氣息将他的頭發和衣裳刮起——察覺到來者不善。
他眼眸一沉,大步走近屋中。
“既然來了,便不必躲躲藏藏。”
屏風後一道身影走出,潔白無瑕的衣裙上還沾着梅花花瓣。
應洛羽擡眼望向窗外,才恍然發現窗外的梅花已經開了。
他揮袖将一旁的燭台點上,微弱的燭光照到來人臉上時,他倏地瞪大眼睛。
“大莊主,怎麼是您?”應洛羽驚訝道。
無月将厭梅放到桌上。
“為何不能是我?”無月步步逼近,眼神默然,“應二公子,你食言了。”
“我并未透露你們和暮曉山的關系。”應洛羽堅定說完後,卻又想到了什麼,低下頭。
“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無月嘴角挂着冷笑,“當初是看在你公然反抗應遠才讓你進的無意山莊,你說過會永遠陪在越溪身邊,堅定不移,不離不棄,果然,天下男人的話都是不可信。”
無月說得咬牙切齒,指責應洛羽的話裡似乎還夾着其他情緒。
“事情發生得太過突然,我暫時有需要做的事情,雖然這次離開了,但并不意味我會與她為敵。”
“你敢說應遠謀劃再次圍攻暮曉山的事情你不知情?”無月厲聲質問。
應洛羽沉默片刻,“請給我點時間解決。”
“我知他無恥,但我沒想到他巴不得将心肝都染黑了。”無月一掌拍在桌上,“我今日是來告訴你,無意山莊絕不會同大翎站在一邊,近十年吃的惡心話我們已經受夠了,若不是要調查我師父身亡的真相,與大翎降妖師沾上一點關系,于我,就如同平白無故遭了天譴,想把天都砸了!”
“第一刀先殺你這言而無信之人!”無月手指應洛羽,“别妄想用應遠當年的手段,故技重施!”
無月又靠近一步,壓低聲音,“若想傷害越溪,提刀前先看看自己的手還在不在。”
“二公子,你在裡面嗎?”
是青初的聲音,院中的石子聲響起,屋内的兩人相視一眼。
“别忘了今日我說的話。”無月最後警告一句,輕輕一躍跳出窗外,施展輕功離開。
她前腳剛離開,後腳青初便小跑進屋,行色匆匆。
“羽兒,老爺的人過來請,讓你現在過去一趟。”
“知道了。”應洛羽表情放空,看了一眼桌上的厭梅劍,應下後就往外走去。
青初一把拉住他,面色緊張,“這個時辰來請必定是有緊急的事,我不放心,要不我陪你走一趟吧。”
應洛羽:“青姨,你剛從二夫人那回來,早些歇息,我不要緊的。”
接着他走到院中時突然住了腳,“青姨,麻煩您幫我通知下應天月,給她報告我的行蹤。”
*
“應洛羽,你到底說不說!”應遠拍案而起,吼道。
将停留在文香閣外的鳥兒驚得四處竄飛。
應洛羽側身沒有看他,神态自若,“該說的我都說了,不知道你們還想知道什麼。”
“騎園的弟子少了大半,人都去哪了?”
“還能去哪,降妖師本就要保護國人捍衛國土,如今季決帶領妖族肆虐,應氏弟子怎能坐以待斃。”
一旁的周克言出聲:“騎園關押着大妖,怎麼能随随便便調派弟子呢?”
“随随便便?”應洛羽挑眉冷笑,“當時你們都能調用将近一半的弟子前去暮曉山為己私用,現在保護大翎變成你們口中的‘随便’?師叔好大的心胸,好大的口氣。”
“你這……”周克言立刻紅溫想要辯解,但半天說不出話,隻能看向應遠。
應遠看着不情不願同自己回來的兒子,本就是被要挾才回來的,心中肯定憋着一股氣,這一個月來他能忍都忍了。
但這次計劃圍攻暮曉山,缺不得騎園功力深厚的弟子。
此時守衛送了一沓書信過來,應遠拆開其中一封後臉色都青了,随着手上的動作加快,不一會兒地上便滿是被拆開的信封。
原來應洛羽在早些時候已經将人員公派出去,這些事駐守附近城鎮的官員送來的謝柬和降妖師任務通報。
人盡皆知的事,此時想要召回來已經晚了。
應遠的手指捏得發白,胸口起伏變大,經還能看見額上的青筋突起。
“你還是對那個妖女念念不忘。”應遠沉聲冷冷道。
“她叫越溪。”應洛羽倏地轉頭看他,嘴上平靜糾正,眼裡也無波瀾。
這下應遠徹底被惹怒了,“你們都着了妖女的道,不知輕重,愚不可及!”
“難道像你一樣道貌岸然,背地裡使刀才叫做正義嗎?”
應遠的“你們”,應洛羽知道包括蘇槿蓮,他本不想提起蘇槿蓮和夕顔的事,說出來可能是自己會比應遠更加難受。
應洛羽聲音顫抖:“你既然舊事重提,那你是不是也該向我們解釋解釋我娘當年是為何而死的?”
應遠靜靜看着他,眯着眼睛:“你是不是從哪聽說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