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那場大火,這一次十歲的孩童往着截然相反的方向跑去。
身後追鋪的士兵漸漸逼近,她隻能咬着牙抱緊裙擺,一步也不停的跑。
終于逃到荷花池邊,她毫不猶豫跳進刺骨的池水,池底的淤泥被攪動着翻滾而上,是捂住口鼻也掩蓋不住的腥臭。
她知道這池子裡死過很多人,所以竭力不去看漂在眼前腐爛的斷骨。
荷花池底有過一個排水口,直通晉京城的内河,年少的孩子倒栽在池底,焦急的找尋。
岸上傳來由遠及近的腳步聲,一片陰影籠罩在池面上。
“剛剛好像聽到這邊有動靜?”年輕的将軍奉命抓捕後宮的妃嫔皇嗣,任何一點風水草動都不肯放過。
他又上前幾步走到池邊,渾濁的水面隻有冷風吹過的漣漪。
水底的孩童漲紅了臉,緊緊捂住口鼻,僵硬的貼在池壁。
岸邊的人仍不肯走,敏銳的視線掃過每一處深重的水面,突然一處連續冒氣氣泡,吸引了他的視線。
他面色一凝,取過身旁之人遞來的弓箭。
水面瞬間被利箭穿透,蕩漾出一圈一圈的水波,密集的小氣泡再次浮現,緊跟着漂起一隻碎裂的骷髅頭。
“皇宮不都這樣,井裡、池底數不清犯了忌諱掉了腦袋的宮女太監。大哥,咱快點派人去把那個起火的宮殿滅了吧,父親說要活口。”
本喚作大哥的年輕男子,狐疑的将視線從水面挪開,謹慎的翻看着手裡謄抄而來的皇家玉牒。
金貴妃所出長子卿昭,皇後所出龍鳳胎,子天生癡傻,囚于鳳儀宮,永世不出,女病重早夭。
他将視線定格在“早夭”兩個字上,覺得這記錄處處透露着古怪。
一旁憨憨的少年搶過冊子:“好了,大哥,再看又也不出花來,快走吧,不然屍體燒成碳還怎麼辨認身份。”
強壓下心頭那抹怪異,為首的人收回冊子,拍了拍旁邊人的肩膀:“你說得對,走吧,完成任務要緊。”
岸上悉悉索索的腳步漸遠,池底的孩童病态地翻了翻白眼,她仍舊一動不動躲着,不敢冒頭。
水下憋氣的每一秒都度日如年,她覺得自己好像躲過數不清的春夏秋冬,終于忍不住動了動伸出去插進淤泥裡的腳,四肢滑動着掐斷一隻幹枯的荷葉梗含進嘴裡。
癟起的腹部又脹起,空氣和植物碎屑入腹,強烈的想要咳嗽,她回頭看了一眼落腳處無頭的枯骨,虔誠的眨了眨眼,而後頭也不回的遊遠。
彙入内河,水流幹淨了很多,她吐掉荷葉莖,從下到水面的石階爬上去。
大紅的衣裙濕透暗如血般深重,離開水裡刺骨的寒意更甚,她打了個哆嗦,渾渾噩噩地隻記得要去約定的地點等接應的人來。
她上岸的地方本就偏僻,幾乎不見流民,官兵。
冬日裡難有豐茂的植被,她竟也昏了頭,就這麼顫抖着躲進了稀疏的灌木叢中昏死過去。
驚醒她的是一聲輕笑,比救她的人先到的是一個過分漂亮的少年。
吓得她在灌木叢中突然轉頭,臉上猝不及防被木刺劃破了一到口子,細嫩的皮肉上立即滋出一顆顆小血珠。
少年笑得過分,眉眼間的愁雲化開,揶揄聲響起:“小妹妹,你怎麼會想到穿這麼明豔的顔色藏在這麼稀疏的灌木叢中?”
說話的同時伸手撥開樹枝,拔蘿蔔似的抱起她。這才發覺她身上的衣服也是濕的,便順手脫下外袍罩住她,又從懷裡摸出一個小瓷盒,蘸了些黏糊糊的藥膏在掌心化開,輕輕抹上她臉上的傷口。
她隻呆愣愣的靜在原地任他動作,感受到臉頰傳來的絲絲暖意,藏在寬袍下的手指攥緊絲滑綢緞,低垂的眉眼轉瞬覆上了一層寒霜。
這個時間點能在城裡悠閑地獨自一人亂逛還敢随意救人的隻能是打進城的律家人!
榮國朝政、中州勢力,從她會認字起就在當故事讀。
昨日她還在書房的屏風後聽父皇與大臣們商議排兵布陣,今日就如同喪家之犬爬進死人溝。
去歲她還是被父皇母後寄予厚望的帝姬殿下,此刻就成了逆賊喊殺喊打的餘孽。
她咬緊了嘴唇,盯着他近在眼在的脖頸,下一瞬被他猝不及防攬進懷裡,順理成章的張嘴咬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