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舒晚趴在門上看了會兒,一時間不知道要不要開門。
雖然關時總體而言禮貌陽光又和善,比甯松明不知道敞亮幾條街,但某種意義上,對程舒晚來說,關時反而更棘手一點。
猶豫再三她還是開了門,關時見到她,隔着防盜門彎眼一笑。
程舒晚突然想起關星玥說過的話。
她說,我哥,跟大型犬似的。
她說的沒錯,程舒晚瞬間幻視面前是一隻薩摩耶。
她把防盜門一并開了:“找我?”
關時把手裡的塑料袋塞過來:“拿着。”
“什麼?”程舒晚猝不及防端住,塑料袋上印着藥店的标志,裡面是酒精,碘伏,紗布棉簽一類應急處理品。
啊?
關時這是,專門跑去藥店買了送上來?
就算是鋼鐵直女程舒晚,這會兒也忍不住閃過一瞬間的動容:“……你……”
關時:“你拿着醬油幹什麼,這個不興洗傷口啊。”
程舒晚:“……”
感動,收回。
“我轉你錢。”程舒晚拿着一袋子瓶罐,她還是不想欠關時的人情。
關時看她去拿手機,雙手插兜靠在門框上,半眯着眼懶洋洋的,“哦,怎麼轉?”
程舒晚拿了放在茶幾上的手機走回來:“我加你。”
關時“啊”地拉長音,意有所指:“以鄰居身份?”
程舒晚:“……”
她捏着手機,面無表情地盯着關時,有種把手裡的醬油瓶砸在對方腦門上的沖動。
這貨是真記仇啊。
關時見她沉默,不由得失笑,站直起來,“我能進去嗎?”
程舒晚:“幹什麼?”
“比起轉錢,你手上的口子洗一下先,”關時下巴點了點,“鐵片劃的,容易感染,你自己不方便處理。”
程舒晚無意識握了握左手,細密的針紮的感覺。
她側過身,給關時拿了雙居家拖鞋。
“打擾。”關時禮貌地進屋來。
程舒晚把那瓶被誤解的醬油放回廚房,那袋藥也被她一起拿進來了,廚房有水槽,操作空間也比洗手間大,可以在這裡清洗傷口。她回頭,關時在客廳打量幾眼屋子,随後才慢一步走進來。
“你在看什麼?”程舒晚問。
關時從袋子裡拿出生理鹽水打開,垂下眼,“我半年沒來過了,看看。”
“……”程舒晚沒吱聲。
關時的手幹燥溫熱,輕輕捏着程舒晚的左手,用生理鹽水沖了兩趟。程舒晚盯着沉默許久,輕聲問:“你以前和程舒恒,關系很好嗎?”
關時“嗯”了聲,擰上蓋子,“還行。”
還行?
這是很微妙的回答。
程舒晚以為以關時的性子,肯定得蹦一句“那可是鐵哥們兒”之類的話。
她手上的口子不深,關時拆了棉簽和碘伏,動作輕柔地給她塗碘伏,“他來我家吃過飯,我也來這裡打過邊爐,在店裡跟他打過遊戲,那時候他還跟我提過你。”
程舒晚注意力被他上藥的動作帶偏,總覺得他好像對這個流程很熟練,聽到他的話才回神來,“提我?”
“他說他妹妹《封神圖錄》打得好。”
“……”程舒晚撇了撇嘴,“還真是健談。”
關時笑了聲。
提到兄長,程舒晚有點兒感慨,又可能是這兩天悲春傷秋的,難得多了點話:“他那人不喜歡說自己的事情,是把你當真朋友了吧。”
關時手上動作停了一瞬,随後才繼續,“是嗎。”
聽起來興緻不怎麼樣。
程舒晚擡眸,關時個兒高,這會兒微微彎着腰拉近了距離,她能看見他長長的睫毛和深邃沉默的眉眼,似乎在出神。
她看着,不由得想起半年前,他支着腦袋抽着煙,雕塑般一動不動放空的場面。
那天,是程舒恒的葬禮。
她好像逐漸琢磨過來,為什麼當初她會産生他們是不是同類的疑問,關時也許跟她一樣,都是對程舒恒的離去感到迷惘,陷入自我折磨的人。
畢竟兄長……該怎麼說呢。
他溫和,文氣,懦弱,看着像個普度衆生又好欺負的泥菩薩,但他做出離去決定時,卻仿佛是從柔軟的袖袍裡掏出十斤炸藥二話不說直接引爆,沒給任何人反應的時間和機會。
這種人,你以為你跟他好,但面對爆炸後的滿地焦土,在腦子裡搜尋他這麼做的理由,卻恍然大悟他可能根本沒把你當真心能依靠的人。
兄長,殘忍得别出心裁。
程舒晚還想說點什麼,關時率先開口了,“其實我來,是有件事要坦白。”
程舒晚看着他,“嗯?”
“我剛剛,”關時擡起眼瞄她一下,“偷聽了一會兒。”
“……”
程舒晚愣神,還沒有從對兄長的感懷中反應過來,幾秒後才意識到關時說的“剛剛”是什麼時候。
草。
我就說要裝個雷達吧!
怪不得開門拱飛甯松明的時機把握得那麼剛好!
關時扔了棉簽把碘伏擰緊,滿面無辜地等待她的審判,程舒晚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一時不知道該說點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