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喝了一下午茶,譚婧晚上還有飯局,于是五六點鐘就各自分别。
程舒晚琢磨一下打車的價格和距離,最後還是選擇坐十二站的地鐵,不用換乘,倒還方便。
能省五十塊錢。
正是晚高峰,地鐵上烏泱泱的,腳尖碰腳跟,擁擠而安靜,潮濕悶熱的空氣中彌漫着疲倦的氣息。程舒晚縮着身體倚靠在門邊的角落,微微垂着眼盯着地面。
這種擁擠,在某個瞬間仿佛讓她回到沒辭職之前。
她幾乎沒有準點下班過,偶爾能趕上晚高峰,偶爾會錯過末班車,拖着死狗一樣的身體,過熱的大腦啪地關機,拖着水當當的腦仁兒回到二十平方的鴿子籠,洗漱完倒下就能睡着。
那時候她根本提不起勁兒去考慮未來和夢想,沒有什麼能比得過真金白銀,畢竟那是真切握在手中的,能擁有的東西。
除此之外,她一無所有。
她當年大概是選錯了吧。
但現在,就是能再做一次選擇的時候了嗎?還是不了吧,她的運氣一向很差。
“下一站,大荷。”
耳邊響起地鐵的播報,程舒晚放空的大腦神遊回來,看向頭頂的線路圖。
跟随人群走出地鐵站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下,程舒晚找之前常去的小飯館吃晚飯,在街上漫無目的地逛了半晌。
她不太習慣這種腦子裡明明很滿,卻連根線頭都理不出來的感覺,甚至開始懷念起辭職之前那種忙得嘴啃屁股的日子,至少沒這麼無措。
她深吸一口氣,鼻腔裡都是潮濕的風。
“舒晚。”
突然有人叫她,聲音熟悉。程舒晚轉過頭,路邊的商鋪跟前,關時正一手插兜一手捏着還沒點燃的香煙,笑盈盈地跟她打招呼,“今天也來?”
來什麼?
她擡起頭,這才發覺已經走到小區外,正站在木吉網咖門前,網咖燈火通明,微暖的燈光和低調的木色裝潢看起來十分舒适,即便是工作日的晚上也依然坐滿了人。
看到她略顯茫然的表情,關時挑了挑眉,“隻是路過嗎?”
程舒晚盯着他片刻,垂眼走進木吉網咖。
來都來了。
反正也不知道去哪。
站前台上班的依然是小賈,他已經認識程舒晚了,微笑着沖她點點頭,在電腦前點了幾下,随後“啊”了一聲,“單人間滿了,大廳可以嗎?我給你開人少的機子?”
程舒晚沒什麼要求:“啊,行。”
“好。我看看……C區24号,在這邊。”
C區在大廳靠裡的位置,不如外面熱鬧,一大把空位,小賈也知道她喜靜,開了個前後左右都沒有人的位置。程舒晚坐下開了機,握着鼠标移到《封神圖錄》的圖标上,正準備打開遊戲,突然停頓下來。
鬼使神差的,她打開了浏覽器,登陸小号進入遊播社,在搜索欄輸入了“阿早”。
主頁跳出來的時候,她心髒都停了一下,盯着主頁做了五分鐘的心理準備,這才去點自己四年前最後發的那條動态。
“今晚直播暫停。”
言簡意赅的通知動态,而在這條動态之後她就再也沒有登陸,也沒有發布過相關的任何解釋。
這條動态底下的評論超過了十五萬條。
程舒晚深吸一口氣,點開了時間排序。
-賽博掃墓,有些感慨。
謝謝,人還活着。程舒晚在心裡默默回複。
-感覺阿早走後我連代餐都找不到,四年了!
找什麼代餐,我這個寡言少語隻會罵傻逼的女主播有什麼看的必要。程舒晚再次腹诽。
-每日一問,阿早今天回來了嗎?
潛水偷窺呢。程舒晚繼續往下劃。
她一開始每條都在腹诽吐槽,但到後面就閉了心裡那張嘴——太多了,每天都有幾十條新留言,有些頭像和ID重複出現好多次,堅持不懈每天都來按爪,看看她什麼時候回來。
譚婧說粉絲都在等她。
程舒晚看着看着,暗自歎了口氣,感覺肩上的擔子更沉重了。
她何德何能呢。
程舒晚關掉了網頁,重新打開《封神圖錄》,登陸“小鬼叉燒”賬号。剛剛登上遊戲,身邊座位的椅子被拉開,一個青年坐了下來。
這片空位很多,怎麼有人偏偏坐在自己旁邊,程舒晚不由得側目快速打量一眼旁邊坐的人。
這青年長相端正,穿着騷包亮眼的夾克,笑眯眯地擡手打招呼:“嗨,美女!”
程舒晚快速收回目光,沒想引起他的注意,但事與願違,這青年估計也是閑的,乘着轉椅滑了過來,嬉皮笑臉地指了指程舒晚屏幕上的《封神圖錄》,“一個人玩兒嗎?”
“無可奉告。”程舒晚回答。
“别那麼冷漠嘛,”青年厚臉皮道,“排位嗎?能不能帶我一個呀?我玩突進很厲害的,帶你上分。”
“為什麼找我,”程舒晚轉過頭,認真問道,“你沒朋友嗎?”
青年:“……美女你嘴粹毒一樣。”
程舒晚:“我叫網管了。”
“诶别,求你,姐姐。”青年連忙坐正了,見程舒晚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忍不住歎了口氣,“聊兩句嘛。我朋友狗得要死肯定打兩把就溜,我這不得找找遊戲搭子嘛。”
“遊戲搭子”四個字讓程舒晚雙手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