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個死皮賴臉的潑皮一樣。
-二更天:你一星期沒上線?
-小鬼叉燒:要上學。幹什麼?
-二更天:五排嗎?缺一。
-小鬼叉燒:不。
-二更天:不喜歡那麼多人?
-小鬼叉燒:有你一個就夠吵的。
-二更天:哦。
-二更天:那隻有我一個,行不行?
-小鬼叉燒:?
-二更天:上次我們匹配隊友那次,我倆挺默契的。
-小鬼叉燒:……
-二更天:你每周什麼時間上線?一起雙排上分?
-小鬼叉燒:滾呐。
“……我記得,周五周六,晚上七點半到十一點半。”程舒晚緊緊攥着耳機的麥克風,呢喃般重新念了一遍,“老時間。”
-二更天:嗯,不見不散。
“……不見不散。”
道别之後,二更天退出了匹配房間,程舒晚點開好友列表,他的頭像一閃變成了灰色。
上次登錄,剛剛。
不再是遙遙無期的紀年。
程舒晚深深吸了一口氣,長長地呼出來,仿佛按下暫停鍵般呆坐了幾秒,這才重新打開麥克風和遊戲畫面。
“我們接着排位吧。”她對彈幕說道。
關時背靠着椅背,盯着登出遊戲後的界面許久。
他習慣性地從口袋裡摸出煙盒抖出一支香煙,剛湊到嘴邊突然想到什麼,又把它放了回去,伸出手指,慢慢在遊播社的搜索欄裡一個字一個字輸入“早早不起早”。
搜索出來的除了程舒晚那個早已退網的賬号之外還有不少視頻,有直播切片,有她的攻略視頻,然而排在第一個的視頻來自三年多前,标題是:
“學曆造假?騙粉絲錢?梳理遊戲主播早早不起早人設崩塌大瓜始末!”
——崩塌你媽。
關時握着鼠标的手摩挲了下,表情有些不适,但還是點了進去。
視頻剛開始就是一大堆截圖快閃,伴随故作誇張的配樂,生怕調動不了觀衆情緒似的,挺吵鬧,關時手指一劃滾輪把聲音調小。
“《封神圖錄》女主播早早不起早人設崩塌?快來看看究竟發生了什麼吧!”博主聲情并茂地盤點起來。
“衆所周知,早早不起早——簡稱阿早,以高超的遊戲技術在遊播社小有名氣,其千機鳥出神入化無往不利,而且還是個大學霸!”
“從早期的直播間聊天中,阿早無意透露過自己的大學,是全國top10的海大。”
“這在遊戲主播當中可謂是高學曆,阿早也因此收獲很多粉絲的簇擁和崇拜,但是!”博主話鋒一轉,“就在今年十月二十三号,有個叫‘醉眠’的網友曝光了和阿早的聊天記錄,爆出一個驚天秘密——阿早的高考隻有三百多分!”
“那麼阿早究竟是怎麼考進的海大?”
“面對網友的質疑,阿早十月二十四号晚上的直播中義正言辭自己不認識醉眠,而且自己是正兒八經考進海大的,也曬出了六百九十二分的高考成績,但奇怪的是卻沒有露出自己的名字。”
“雙方各執一詞,醉眠卻在這時候放出大瓜——他是阿早的粉絲,也是男友!”
“他同時還曝光了和阿早的合照(打碼),用于直播的書桌桌面,經過博主自己的對比,确實是阿早直播時攝像頭所拍攝的場景,桌面、鍵盤、鼠标完全一緻。”
“醉眠說,自己在戀愛期間為阿早花了很多錢,阿早從來沒有拒絕過,騙了兩萬塊錢之後斷崖分手!”
“有人對醉眠的曝光提出質疑,說他的聊天記錄、轉賬記錄都有P圖的痕迹,阿早在直播中強調沒有此事,她會放出證據,但是從二十六号開始,阿早除了發布一條直播請假動态之後就再也沒有做出過回應,直接人間蒸發,無疑是把所有支持她的粉絲來了一記狠狠的背刺!”
“如果醉眠說的是假的,為什麼阿早不做回應?截止目前已經過去了一個星期,阿早仍未現身,她在害怕什麼?又在掩飾什麼呢?”
視頻後面是一些猜想和假設,關時沒有看完,忍無可忍地關掉了,起身來往外走,在陽台透了口氣。
四年多前,他無意刷到早早不起早的直播。
那會兒他早就沒玩《封神圖錄》了,本來想劃走,但是看到屏幕上的千機鳥,鬼使神差地停在這個界面。
他聽到了主播的聲音,恍惚了許久。
阿早的打法,聲音,語氣。
都太像小鬼叉燒了。
關時當時在專升本考試和接手網咖事務之間連軸轉,隻能抽着空有一搭沒一搭地看阿早的直播,就這樣看了半年的時間。
其間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他已經潛移默化把阿早當做了那個曾經同行一年,素未謀面的遊戲搭子。
叉燒那麼喜歡遊戲。
成為遊戲主播,或許也是她所期待的吧。
可是。
到底是誰。
把她的願景。
把她的熱愛。
全部碾成一地的碎片。
在确認阿早消失不再回來那天晚上,關時難得停了學習計劃,在陽台站着,煙一根接着一根抽,隔天嗓子都是啞的。
他知道。
他知道那些子虛烏有的爆料,就是一場徹頭徹尾的針對和無聊的謊言。
他明明知道。
可不要說支撐她,鼓勵她。
他連她是誰都不知道。
關時回想起半年前,在程舒恒的葬禮上看見程舒晚的第一眼。
靈堂裡,身邊的母親情緒崩潰,父親醞釀着滿面的烏雲,隻有程舒晚那清瘦的身軀,沉默地,涼淡地站在一邊。
對什麼事都漠不關心一般。
他覺得。
她大概是累了。
這麼長的路。
都是她一個人走下來的嗎?
關時深吸一口氣,雙手交叉夾在陽台的邊沿上,微微撸起袖子,左手拇指在右手的刀疤上摩挲了下。
現在。
不一樣了。
他能做到。
隻要是她想要的。
盡情開路吧,搭檔。
你的障礙。
我來幫你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