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還是把父母想得太善良,事實證明,裝睡的人是沒辦法被叫醒的。
偶爾在幾個難眠的夜晚,她真的怨程舒恒就這麼逃了,剩下一個爛攤子扔在她身上,放不下,甩不掉,也不能逃。
狗操的人生。
可是即便如此,她依然不敢放肆,不願向面前這個處處關照她的青年吐露任何,連哭都杳無聲息。
她不能讓關時成為下一個周嘉安。
這些事情他隻要做個隔岸觀火的過路人,離得越遠越好,像現在這樣借她一個肩膀已經足夠,她從關時身上索要的東西太多。
程舒晚不允許自己像父母一樣不知滿足。
沖水沖了有十來分鐘,程舒晚情緒也逐漸平息,擡頭掙了掙手,“可以了。”
見她仍然沒有吐露心聲的意思,關時有點遺憾,但也沒逞強,關掉水龍頭,給周嘉安發了條信息告訴他位置。
“手還痛嗎?”關時收起手機看向程舒晚,頓了頓,“哇……”
她剛剛一聲不吭不吵不鬧,還以為沒怎麼樣,結果現在眼睛紅得跟兔子似的,一看就知道剛才哭得多兇。
“沒事,不怎麼疼了。”程舒晚看到他的目光,垂下眼,“失态了。”
“不,我還挺高興的。”關時聳肩笑了笑,“一直怕你那哪天把自己憋出毛病,看你會哭我就放心了。”
程舒晚瞪了他一眼。
關時毫不在意地靠在在洗手台沿,“等下他們拿東西過來再幫你上點藥。”
“……嗯。”程舒晚剛哭完也不知道說什麼,學着他靠在洗手台邊沿,朝外面望着。
天陰沉,不斷有人提着花和祭祀用品往山坡上走,來來去去,不似葬禮肅穆,不少人有說有笑,就像出遊一般。
親人離去的傷痛總會被時間沖淡,亦或者,清明這天是與親人短暫的見面,不必傷感。
像父母那樣,不聽,不看,不放手,又能怎麼樣呢。
大概程舒恒也不想見他們吧。
他在選擇死亡之前,是怎麼想父母,怎麼想她的呢?會是恨意……或者其他什麼情緒嗎?
微微的冷風吹過,程舒晚緊了緊身上關時的風衣,把頭發别到耳後,問:“有煙嗎?”
關時扭頭看她,這場面似曾相識,“煙?”
“嗯。”大概是被墓園的氣氛和父母的态度觸動,程舒晚忽然想起上次的探究沒有得到答案。
程舒恒到底在想什麼呢。
“你還想再試一次?不過我沒煙。”關時從兜裡摸出一顆薄荷糖給她,“吃這個吧。”
程舒晚接過糖,“你沒帶煙?”
“不是。”關時給自己也拆了一顆,“戒了。”
程舒晚微微一愣,“什麼時候?”
關時:“從……”
——你開始直播那天,我決定要幫你的時候。
他手裡剝糖的動作停滞片刻,随後神色如常地把糖扔嘴裡,笑了,“沒什麼,就某天突然想通了,健康地活久一點比什麼都重要。”
程舒晚“啊”了聲,“活久一點比什麼都重要,這個問題你曾經沒想通?”
關時:“……”
這妮子真尖銳啊。
他嗤笑一聲,随後慢慢收斂笑意沉默下來。程舒晚不知道自己哪個字戳到他,隻閉着嘴站在旁邊,手裡捏着薄荷糖。
“确實曾經沒想通。”關時開口,“你哥死的前一天,我們一家出遠門旅遊。”
程舒晚微怔,沒想到這個話題還跟程舒恒有關。
“玥玥是請假跟着我們去的,你哥是她班主任,知道我們什麼時間開始不在朔江。”關時垂眸,“他是特意躲開了我。”
程舒晚:“……”
“你哥出事之後,劉叔,就是你樓下的鄰居,隔天給我打了電話,我改簽了最早的航班回來,還是沒見到他。”關時輕輕呼出一口氣,“我想不通他為什麼能這麼狠心,一句話不說,一點情面不留,也想不通……我為什麼不值得他依靠。”
“雖然我知道不是我的過錯,但我總在想,如果我沒有出門旅行,如果我能多跟他喝兩次酒,交兩次心,是不是能提前了解到他是怎麼想的,而不是當一個從頭到尾都被蒙在鼓裡的白癡。”
“結果還是,誰都救不了。”
關時的聲音越說越輕,最後幾乎是呢喃。
程舒晚拽了拽他的袖子。
“别這麼想。”她道,“你很好。”
關時回神,語氣輕松地笑起來,“你今天誇我真的好坦誠,愛上我了?”
“……”程舒晚心尖一麻,惱羞成怒地錘他一拳。
“這麼有勁兒,看來不用擔心你了。”關時揉了揉手臂,“沒事,我說我想通了。”
程舒晚:“想通要活久一點?”
關時噙着笑,目光輕輕貼在她臉上,沒說話。
程舒晚被他盯得臉有點發熱,移開目光:“看我幹什麼,有屁放。”
關時笑着“嗯”了聲,“是得活得久一點。”
“至少要活到,我們大主播紅得人盡皆知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