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某種安全詞,緊張的氣氛一下子緩和下來,按在肩上的手也松開,關時重新打開了包間的燈。
燈光下,程舒晚微微垂眸,咬着舌尖一言不發。
“剛剛我惹你生氣了,對不對?”關時輕聲說。
沉默。
“我知道二更天對你來說很有分量,”他斟酌着解釋,“我不是故意說他的不是。”
沉默。
“我隻是覺得你那麼有野心和實力,你能結識到很多優秀選手,能跟他們較量,”關時喉結動了動,“不必把時間……”
——不必把時間浪費在一個七年前的幻影身上。
不必,浪費在我身上。
我不值得你垂憐,不值得你注視,不值得你喜歡。
你隻要,專注你的事業就好。
他沒說出這些話,因為程舒晚突然掀開眼皮,緊緊地盯住了他。
“關時。”程舒晚平靜地開了口,“你是站在什麼立場上跟我說這些話,甲方?老闆?鄰居?還是朋友?”
關時的手指下意識蜷了蜷。
立場。
是啊。
這些話,不管是哪種身份都不該說,他也不該替她做什麼決定,除非坦言自己就是二更天。
……可是二更天就可以了嗎?
在程舒晚的目光下,關時掐着自己的手,幾次張嘴但都歸于沉默,最後隻垂眸輕聲說了聲:“對不起。”
程舒晚深吸一口氣,原地蹲下,平靜又崩潰地把手指埋進頭發裡。
對不起。
哈哈,對不起。
慫貨。
慫得沒邊。
關時跟着在她面前蹲下來,“舒晚……”
“别喊我。”程舒晚抱着腦袋。
關時把手輕輕搭在她肩上,“對不起,我……”
“别他媽的對不起,你沒有哪點對不起我。”程舒晚拍開他的手,“是我賤,面都沒見過的網友記了七八年放不下,賤到不知道對方是什麼人就盲目相信,是我不該在最艱難的年紀遇到他,是我不該率先失約,是我的錯,跟你他媽屁關系沒有,你他媽的别道歉。”
她說完似是缺氧地停頓幾秒,然後慢慢把頭重新埋下去。
關時想安撫,又怕惹她難過,被拍開的手落在空處凝固許久遲遲沒有動作。
半晌沉默。
“是他。”
程舒晚的聲音從手臂後悶悶地傳來。
關時終于在猶豫和糾結的間隙找到個可以順應的話,輕輕嗯了聲。
“一開始像狗皮膏藥黏上來的是他,一聲不吭消失的也是他,朋友成群,來去自如,多他媽的潇灑。”
程舒晚擡起頭。
“可是我呢?我呢關時?”
“我就這樣被丢掉了嗎?”
關時啞然望着她。
程舒晚的眼睛沒有發紅,沒有眼淚,質問也很平靜,卻像是鋒利的劍,刺破時間望向遙遠的年少的他。
但隻倒映出他此刻的沉默和狼狽。
“關時,”程舒晚輕聲說,“我已經等了七年了,不在乎多等一會兒。”
“你别勸我,也别踐踏我。”
她突然覺得好沒意思。
關時尚且不知道她早已發現,她現在的控訴又有什麼意義呢。
程舒晚站起身準備開門出去,逃離這個讓她感到尴尬的地方,但手腕再一次被關時攥住。
這家夥從頭到尾除了動手動腳啥都沒幹,她有點惱火想甩開,但手腕被猛的一拉扯了個踉跄,後背撞上男人的胸膛,緊接着腰際被圈了個滿懷。
就這麼被關時從背後抱在懷裡。
從後背傳來的暖意發燙,但他的手卻冰涼。程舒晚完全蒙住了,思緒尚且還在“你馬勒戈壁能不能懂點禮貌”和“打擊有這麼大嗎這手都涼得能給隔夜菜保鮮了”之間沒來得及決高下,關時已經一觸即走地松開手,往後退開。
程舒晚莫名其妙地扭頭看他,關時微微低着頭,纖長的眼睫在眼底投下一片晦暗的陰影,滿懷歉意的目光落在她眼睛裡,鋪開一層不知名的悲傷和……哀求。
“原諒我。”他說,“别就這麼走了。”
程舒晚盯着他沒說話。
“我要下班。”她最後還是歎了口氣,“不走我去哪。”
“一塊走。”關時說。
“嗯。”程舒晚偏開視線。
……狡猾的男人。
從網咖到小區的這段夜路兩人幾乎每天一起走,聊聊直播的數據,八卦和平日的趣事。但今天誰都沒說話,哪怕是提出一起走的關時也沒有起話題,一路沉默到單元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