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璠知道,皇後所說的那位多半就是母親了。
她緩緩擡眼,想将人認得更清楚。
面前尊貴的女人,雖已過了最好的年華,眼窩微微凹陷,整個人顯得消瘦,可依稀還能瞥見過去的傾國之姿。
這雖是第一次見到,可她對此人了如指掌。
為防外戚專政,當朝若繼承皇位,必去母留子。
這皇宮内并無多少妃子,卻有兩任皇後,先後楊氏投井而亡,而這位繼後盛寵不衰。
皇帝膝下共四子一女,大皇子為宮婢之子,二皇子又是那自戕的皇後所生,都不受皇帝喜愛,三皇子三歲便早夭,唯有皇後所出的四皇子頗受重視。
那四皇子在先皇後自戕後第二日便被封為太子。
可也就是這位皇後,隻因為一幅畫犯了她的忌諱,便殺了她的母親。
岑璠盯着面前的女人,将這副容貌刻在心底。
可皇後似是對她并不多感興趣,也不問她的姓名,隻瞧了片刻便移開了眼,随意從頭上取了根钗,臂一攤懶懶地遞出去。
“這钗便送給這位姑娘了。”
一旁的太監接過钗,遞給岑璠。
宴席中已是有小聲的議論
岑璠雙手捧過,“謝皇後。”
皇後輕輕一笑,“下去吧。”
岑璠退下去,握緊手裡的钗,手上多了幾道壓痕。
還沒回角落的座上,已經有伶人抱着琴上宴。
樂聲響起,星星點點的議論便也被淹沒在其中。
皇後看着熱鬧的場景,時不時笑上一笑,在宴席上吃了不少酒,臉頰紅若桃花,微微扶頭,說自己吃醉了酒,又接了幾句冠冕堂皇的話,便散了這場宴席。
席間三三兩兩結伴而去,岑璠一直盯着皇後離去的方向,嘴微抿,人都散的差不多了,還是未離開。
“岑姑娘?”
岑璠回過目光,擡頭瞧去,隻見剛才領着她來宴席的太監微躬腰,和剛才一樣面上挂着笑,“奴才帶姑娘去找虞大人吧。”
岑璠聞言起身,雖是有些不甘,卻也隻能随他離開。
老太監在前頭帶路,一句話不說。
路上安靜下來,起初還能瞥見幾個人影,漸漸地連鳥叫聲都有些遠了。
直到老太監又往裡面拐了個彎,徹底偏離宮道,進入窄窄的深巷,岑璠慢慢停住腳步。
就在此時,老太監也跟着她停住,轉了身行了一禮,“姑娘莫怪,是皇後娘娘讓老奴給您帶句話。”
岑璠手在袖下攥緊,目光如同冷箭,聲音都帶了些刺:“什麼話?”
“皇後娘娘說,松白先生當年來宮裡畫的畫,就在她宮裡,姑娘想看便随老奴走一趟吧。”
岑璠并沒有動,手背向後面,餘光掃了圈四周,“公公為何剛才不說?一定要到這種地方?”
“這……”
老太監眼神飄忽一瞬,皺凹的唇收成一條縫,眼睛驟然瞪大,朝她走來。
就在此時,一高壯的男子從拐角出來,岑璠眼睜睜看着那老太監被一手刀劈倒在地。
她收回手中剛摸出來的钗,手慢慢垂下。
齊良越認得岑璠,也知道面前的小娘子對殿下格外重要。
他從未與她說過話,一時有些拘謹,隻咧開嘴笑了笑,“殿下讓我過來看看…”
這阖宮上下能被叫殿下,岑璠隻認得一個,不知為何,她似乎總會與晉王扯上些牽連。
不過岑璠總算松了口氣,看了看眼前男子的佩的刀,道:“多謝這位小将軍,也幫我謝謝殿下。”
齊良越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後腦勺,嘿嘿一笑,“應該的..…”
岑璠看向趴在地上的老太監,剛欲開口,卻見角落又出現一位姑娘。
那姑娘身着絞缬對襟襦裙,梳着十字髻,探出頭來,小聲問道:“齊小将軍,這是在幹什麼啊…”
隻見齊良越回頭,似有些驚訝,“公主殿下怎麼在這兒?”
元斓小步挪出來,卻是沒有回答他的問題,看了看地上的老太監,身子一顫,“呀,這不是皇後身邊的總管嗎?”
岑璠又看了眼地上的老太監,眉微微蹙起,恍然間明白了什麼。
她的父親……
那元斓似還有些不明所以,“這位姐姐又是…”
岑璠注視着那老太監,身子顫抖,顯然沒有聽到有人在同她說話。
應是以為她在怕,元斓握住她的手,笑眼彎得像月牙,“姐姐莫要怕,齊小将軍為人正直,打的必然是壞人。”
一旁的齊良越,先是被自家殿下的心尖人道謝,又被公主這麼直白地誇,更不好意思。
元斓袖子遮起唇笑了笑,“齊小将軍還是快把這裡收拾了吧,我帶這位姑娘回去。”
齊良越點了點頭。
這五公主元斓是殿下的胞妹,自殿下掌了兵權,第一件事就是将公主身邊的人換了個遍,求皇帝重修公主的宮殿,如今倒是沒人敢欺負了去。
公主平日就愛粘在殿下身邊,将岑姑娘交給她倒也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