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待岑璠答應,元斓便牽着她的手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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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宮的深處,其實是一座座無人居住的宮殿。
元衡踏入的這座,便是他和被廢的母後生前住過的冷宮。
也是前世他遇見岑璠的地方。
推開了門,宮殿已經許久未打掃過,春歸化雪,地上滿是幹了的泥濘,可大抵和記憶中差不太多。
庭前便是母後生前常拜的佛堂,元衡徑直走進去,屏住呼吸,朝角落不起眼的矮案走去,掐了香爐裡的香。
前世他追着皇後的人來這裡,便是在這裡着了道,被他那皇妹撞破了去。
他在北地多年,可皇妹一直在宮裡,兒時受過驚吓,撞見他二人衣衫不整,慌不擇路,出去後動靜便是鬧大了。
最後岑璠認下了下藥的事,他賺了個能容人的好名聲。
元衡一手推開窗戶,散了佛堂的餘香,天色已經有些暗沉,陽光不那般刺眼,窗外冰冷的陶俑都被映上了绯紅暮色。
他深吸一口氣,走回佛堂正前,擡頭看了看那尊斑駁的金身佛像,目光下移,聚在供台上。
供台不大不小,隻擺着一方結了蛛網的青銅燭台,卻足夠躺下一個人。
他注視良久,将那燭台搬到了地上,看了兩眼,卻又覺得自己可笑。
她這一世不會來了,現在在這裡做這些有什麼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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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處金烏西沉,躲在了屋檐後,岑璠已經跟着回到了主道上,隻是手還泛着涼,回想起剛才的老太監,沒有多少憤怒,也不想去找自己的父親質問什麼。
乳娘早都同她說過,虞佑柏把她接回來沒安好心。
她自己早該想到不是嗎?
她埋頭往前走,忽然元斓晃了晃她的手,“前面可能遇見皇後的人,咱們往這兒走。”
兩人又偏離了主道,那腳步極快,快到岑璠幾乎來不及思考什麼。
轉過幾個彎,手忽然被放開。
元斓繼續往前走,步子驟然慢了很多,又過了一個門,才冷不丁開口,“姑娘可是虞家的女兒?”
岑璠并不想承認,不過那五公主似乎也并沒想深究,停了步子轉過身,輕輕一笑,那雙眼注視着她,深不見底,仔細看去,倒真和晉王的眼睛有些相似。
“姑娘可知道,那老太監想幹什麼?”元斓微微挑眉,神神秘秘道。
元斓又靠近了些,身子前傾,“我剛才來時,看到了胡氏世子,也是往姑娘剛才去的方向呢。姑娘身段相貌都是極好,可惜就是生在虞家,身份呢也上不了台面,自然是會被這些男人盯上。”
那聲音越說越冷,直攻岑璠心底最薄弱的地方。
“這洛陽,任憑你再有理,在權勢面前也隻能做個啞巴。
岑璠不禁往後挪了兩步,強撐起鎮定,問道:“所以呢?”
元斓低頭笑了笑,從袖中拿出一方帕子,遞給她,“看姑娘,額頭上怎麼這麼多汗啊。”
岑璠隻看了眼她手中的帕子,又盯住了那雙眼睛。
元斓又上前去,帕子點上她的額頭,“我隻是想和姑娘商量件事,那胡氏世子荒淫無度,姑娘進了胡氏應該也隻能得個侍妾,說不定哪天就沒命了,倒不如…”
她湊到她耳邊,輕輕說道:“我來幫你進晉王府,如何?”
話音繞耳,魅惑中夾雜幽冷,岑璠眼睛猛地睜大,趕緊退開,呼吸錯亂,慌亂間又看向那張略顯幼态的面容。
那雙近在咫尺的眼睛,已經徹底收起了僞裝,顯出了原有的冷漠,不同于那晉王,多了幾分歇斯底裡的瘋狂。
她難以置信,卻毫不猶豫的回頭往外走。
忽然,口鼻被絹帕用力捂住,一股刺鼻的香味嗆進鼻腔,眼淚都被逼了出來。
就在岑璠以為自己要窒息時,背後的人忽然松了手。
可暈眩感卻沒有消失,岑璠拽開那雙手臂,連連退了好幾步,扶着牆角穩住身形。
那五公主将帕子慢慢收回袖中,朝她一步步走來,就像那匍匐許久的毒蛇,藏匿在深處,終于露出了毒牙。
岑璠顧不了問她什麼,搖搖晃晃往回走,可漸漸便不認得回去的路,隻能遇到一扇門便敲一扇,祈求這裡能有人給她開門。
可冷宮深苑,常人不會來。
岑璠時不時回頭望,隻是那五公主并不着急,不緊不慢綴在她身後跟着,看着她無力掙紮。
一隻受了傷的獵物,獵人不需要再費什麼力氣,隻需要抱着玩樂的心态,看着獵物流幹血就行。
岑璠頭越來越暈,眼睛酸疼不同于剛才徹骨的寒意,胸腔裡好像有火在燒,燒的人骨頭都在發麻,喘不過氣,像是随時都要被燒着一樣。
像是前一陣做的夢。
她不知道元斓要幹什麼,可也不想在這裡不明不白認命。
她咬緊了唇,牙尖刺破了皮,竭盡全力往前跑,不管三七二十一扯着嗓子喊,“有人嗎?五公主她要殺人…”
可剛出口,岑璠便不再喊了。
現在她這樣,萬一遇到的還是個壞人…….
她又回頭,想看看那五公主的反應,卻發現後面竟然已經沒了人……
而前面的門忽然打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