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最終在佛堂一側的廂房沉了下去。
舊到泛黃的被子散落在地上,隐隐露出一條發帶,元衡看着懷裡的女人,挑開她散亂開的頭發。
她臉上不正常的潮紅已經褪去,白玉般的面容半掩,蓋着他的衣裳,枕着他的手臂,正倚在他懷裡沉沉睡着,再沒有一點防備,想來這一晚是累極了。
他又翻開她的手心看了看那道疤,這一世,她沒有撞上那燭台,隻是嫩白的手面上多了好幾道掐出來的指甲印。
元衡眼神暗了一瞬,忍不住揉了揉她的手心。
窗外天色仍舊黑沉,隻有一絲亮的迹象,想來離天亮還要一陣。
如果按着過去的軌迹,他那皇妹想必還是要來……
有些事無法改變,他和她也還是這樣,或許他們就是注定不能和正常的夫妻一樣。
可重來一次,至少他能等她醒來,給一個讓她安心的承諾。
他還可以想想,之後把她帶回晉陽該怎麼對她好,怎麼讓其他人不再欺負了她去。
或許他還可以像那些人一樣,叫她皎皎,而她不會再叫他殿下,會喚他夫君,還會給他生幾個孩子。
如果他能奪得皇位,那便生三個最好,也不要太多,這樣她太辛苦,如果不能……
沒有如果。
他否認其他可能,沿着唯一的設想一趟想下來,便是把下半輩子都想了進去。
天色已經微白,他漸漸相信,這也并不是什麼無法挽回的事。
就是委屈了她,該有的洞房花燭終是會留有一些遺憾。
元衡摸了摸她的發頂,上輩子他從未抱着她度過完整的一夜,沒想到歡愉過後,還能這種滿足地溫存。
也不知道從前是怎麼想的。
不過她還是有些瘦了,或許将來他還能将他養得再好些。
他心滿意足閉上眼,擁懷中之人淺眠。
隻是這一世的岑璠,似乎醒的早了些。
元衡才剛睡了一會兒,便被她蹭醒了,他低頭,心道像隻貓一樣……
岑璠睜眼,在看到身上披着的衣裳時便不動了。
她眼睛緩緩上移,在對上男人的黑眸時,眼睛睜大了一瞬,長睫輕顫,而後那目光又落下。
她收緊了身上蓋的衣袍,又合上了眼,一滴眼淚無聲地劃過臉頰。
元衡思緒陡然一滞,凝着她那滴淚劃到看不見的地方。
在他的記憶裡,上一世她醒來時,沒有向他乞憐,也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可她絕對沒有哭過……
他唯一一次見她哭,是在她嫁到王府後,那時他喝醉,說了什麼已經記不得,估計是說了很難聽的話,她才哭了……
現在的她怎麼會哭呢?
元衡怔了許久,臉色漸沉。
想了一晚上的事,仿佛一瞬間全都沒了着落。
他喉結微動,還是按自己事先想好的,起身拿了她那層層疊疊的衣裳,輕輕擱到她面前,“先穿上,我有話同你說……”
那聲音低啞,比起平日少了幾分冷硬,像是浮沙一般。
岑璠指尖微動,心底卻沒有多少暖意。
一直都是他,她躲不過……
她目光無神,像一具軀殼,一動不動躺了半晌有餘,慢慢起身。
全身的不适都在叫嚣昨夜的荒唐,岑璠收緊唇,顫抖着從床邊拽了衣裳,轉過身去。
始終沒有再看過他,平靜地讓人害怕。
不似元衡身上那件被扯松的中衣,她的衣裙倒還都好好的,層層件件的衣裙雖有些皺,卻是被人疊放得很有條理。
岑璠臉色變得煞白,抓了自己的衣裳,裹在身上的寬袍自肩頭滑落,露出白潤的脊背。
她利落地遮擋住後背,再套衣袖,手下無聲,卻是胡亂系了個死結,剩下一截衣帶被逐漸扯得筆直,用力到手指泛白。
元衡目光一直凝在她的背影上,自是發現了她的異常。
他目光逐漸變得幽暗,剛流露出的些許期待徹底被掩蓋在了陰霾下。
身上隻穿着那件松松垮垮的中衣,挺立在床邊,巋然不動,呼吸卻亂了些許。
“我會娶你。”元衡不想再解釋什麼,隻對她說了這麼一句話。
從背後看,岑璠并沒有多少反應,隻是那拽着衣帶的手松了力,垂下來,沒了接下來的動作。
身上隻穿了一件衣衫,身形顯得格外單薄
天又白了幾分,透過窗子照亮了屋内的破敗景象,也照清了彼此的面容,可兩個人都背着窗,隻能看到投下的影子。
屋内寂靜了許久,隻剩下緩慢和急促的呼吸交錯浮動。
許久之後,岑璠開了口,語氣平靜,“殿下就當昨夜沒見過民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