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齊已經走到了床榻邊。
他一邊伸手解開兩邊的羅帷,一邊夾着嗓子轉頭朝雲霖開口道:“拜托!人家現在可是嬌滴滴的女孩子诶,勞累了一晚上了,現在當然是要好好睡個覺覺啦,不然變醜了怎麼辦呀!”
說完便把腳上的鞋子一蹬,鑽進了被窩裡面。
薄紗的羅帷并不能完全遮擋外面的光景。
姜齊躺在床上,隔着羅帷隐隐約約的看見雲霖眉頭緊皺,一臉大受震驚的模樣,覺得實在是好笑的緊。
便又得寸進尺般的單手掀開了一側的羅帷,朝着雲霖嬌聲到:“雲哥哥,你還不走,難不成是想和人家同塌而眠,相擁入夢?兄弟多年,雖然人家現在還小,但是雲哥哥若真是有此需求,人家也是可以舍命陪君子,勉力一試的……”
沒有了羅帷的遮擋,姜齊清晰的看見雲霖在聽完這席話後,一抹殷紅自他的頸項開始,迅速的蔓延到了耳朵根!
“不用。”
謙謙君子的教養迫使雲霖遭此情形,仍舊要一臉認真的回答别人的問題。
但是卻架不住自己的身體絲毫不配合。
随着一串鼻血從他的鼻孔裡緩緩流出,雲霖終于是羞臊的慌了手腳,忙不疊的向着姜齊告辭離開。
看着雲霖落荒而逃的背影,姜齊噗嗤一下笑出了聲來。
怕是任誰也想象不出來,這聞名仙神兩界的寒清神君雲霖,其實還是個一害羞就會流鼻血的純情小男孩吧!
——
“往昔所造諸惡業,皆由無始貪嗔癡;從身語意之所生,一切我今皆忏悔……”
黑氣袅繞的空間裡,一個聲音忽遠忽近的叫人摸不着方向。
細細聽得兩句,頌唱的原來是《華嚴經》裡的《忏悔偈》。
奮力的撥開身前的黑霧,往前走了幾步,總算是見到了一點晃眼的光亮。
那光亮裡身影晃動,模模糊糊的像是端坐着個什麼人一般。
近些,再近些……
果然是坐着個一身白袍的黑發男子!
那人身着月白色的上衫,對襟處用銀線繡着柳葉狀的暗紋,腰帶是銀灰色的滾雪細砂,外披一件月白色的雲紋绉紗袍。
濃發如墨,雙鬓處兩绺細絲堪至腰際,頭頂處一頂翠玉蓮花冠端居于中。
如遠山般的黛眉之間是一顆泛着瑩光的寶珠,玉蔥般的細指間撚着一串菩提佛串。
觀其形神,豐潤如玉,斂目成悲。
猶如中天明月東枝挂,遙遙望矣不可攀。
這究竟是何人,明明自己根本看不清他的面容,可為何又對他異常的熟悉呢?
沒想出答案,畫面便再次一轉……
幹涸的土地上橫七豎八的躺着一堆奄奄一息的老孺幼童。
他們正張着嘴大口大口的呼氣,似乎是氣悶的厲害。
得了什麼怪病嗎?
這個想法剛冒出來,就見他們的頭頂慢慢的冒出了一縷接一縷的黑氣。
而随着黑氣越冒越多,轉眼之眼,一個老婦便在衆人的面前化為了灰燼!
震驚的情緒幡然湧上心頭。
這哪裡是什麼患了怪病的人呀,這分明就是靈力盡失的魔!
可是,神佛界千萬年的傳聞裡所記述的魔族,明明就是殘暴不仁,嗜殺成性的僞善之輩!
但眼下所見,為何又會是這一番深埋光明之下的苦難晦暗!
心底莫名湧上了一股異常悲痛的情緒。
這裡,究竟發生了什麼?
天幕的黑暗漸漸籠罩下來,畫面再次一轉……
“我帶佛法入魔族,本是立願為衆生得離苦。嘔心瀝血,卻不曾想敗給天道!九天之上,諸君皆是兩眼空空,不辯旻天疾威,敷于下土。小仙不才,難識大途,故此一身蒼涼神骨,便就此退與諸君!”
那位白衣男子遠遠的站在神界的般若台上,聲音裡是說不出的失望與悲怆。
悲痛的情緒也越來越強,像是要馬上沖破自己的心髒!
是誰?他是誰?這個人他到底是誰!
撥開重重濃霧拼命地朝着他的方向跑去,可是就好像被鎖在了原地一般,無論如何都隻能看着他遠去。
他到底是誰,為什麼我沒有辦法靠近他。
我?那我又是誰?我為什麼會在這裡?
猛的一轉身,一張熟悉的臉龐出現在自己的身後。
“是……我!”姜齊大喊出聲。“你是我!我是姜齊!”
再一轉身,姜齊已經站到了般若台上。
般若台面朝神佛大殿,其後是吞噬萬物的混沌深淵。
殿内諸佛雙目半阖,神情冷淡;淵下雷鳴霹靂列缺,鷹撮霆擊。
姜齊感覺臉上恍惚劃過一行滾燙的熱淚。
緊接着,便不由自主的擡掌蓄力,自毀神骨!
痛徹心扉的疼痛感瞬間席卷他的大腦。
但也隻是一瞬,他便在這強大的摧毀力下泯化齑粉!
“不!!!”姜齊驟然睜開雙眼。
漆黑的夜色裡,溫潤的男子坐在床沿,“做噩夢了?”
姜齊撫着劇烈起伏的胸膛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氣。
原來是夢,幸好是夢!
真的……是夢?
“雲霖,我的死……是自戕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