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撒到庭院裡的時候，姜齊身上冒出了些寒意。

“清川，拿件大氅給我穿穿吧。”

今日子女歸家，張阿婆和劉阿公剛吃過午飯，便張羅着要殺雞炖鵝了。

雲霖見他們忙的團團轉，索性便将閑着沒事做的郎大一行人全都趕去幫忙。

因此伺候在他身邊的清川一離開，他便成了孤零零的一個人。

一個人，其實也無事。

如果沒遇見仇家。

但沒有那麼多如果。

“奡滄！”

門口的男子穿着一身精煉的短打，腳蹬一雙被腳趾磨破了的黑色布鞋，絡腮胡子糊了滿臉，懷裡還摟着一個面容清秀的小嬌娘。

姜齊一臉驚喜的從凳子上爬了起來，蹦蹦跶跶的就晃蕩到了那人的面前。

他就說“柳光霁”這名字聽着着實是耳熟了些，現在想來，這“光霁”不就是奡滄神君的凡俗名字嗎！

隻是不知他為何會在這人間的山窩窩裡，還同一個凡人小娘子成了親。

“你是誰家的小娃娃？”但奡滄顯然是沒有認出他來，眉頭皺的老緊。

姜齊扯了扯衣袍，“是我呀，姜齊，菩提仙！”

奡滄沒有說話，臉色難看的要死。

姜齊猜測他定然是不相信自己，于是又道：“當年我同雲霖置氣，偷摸剪了他的褲子被打個半死，還是你從太初潭裡把我給撈出來的，你還記得嗎？”

這事兒沒有旁人知道，連雲霖都以為姜齊是自個兒爬出來的。

但其實姜齊根本就爬不出來。

因為太初潭淨化濁氣，姜齊身屬混沌，即便練就了神骨仙體，身處其中，卻還是會被死死地壓制。

若是沒有路過的奡滄神君出手相助，那時的他還不知要在那池子裡泡上多久呢。

奡滄面色松動，“果然是你！”

見他已經相信了自己的身份，姜齊正要再多說兩句，誰知他又突然面色陰郁。

“你這魔頭，竟然還沒死透！”說完，奡滄便推開身旁的月娘，擡掌幻化出了神兵蒼吟戟。“既是如此，本君便再送你上次路吧！”

蒼吟戟金光乍現，轉眼便要穿透姜齊的身體。

可他内心驚異，一時氣血上湧，那武器還沒近身，便自口中噴出了一口淋漓的鮮血。

“少爺！”清川的呼喊聲從遠處傳來。

但姜齊卻隻看見了擋在身前的那道純白身影。

“奡滄，若要傷他，先殺我。”雲霖平淡的聲音裡透出了堅毅。

“寒清神君，他早就入了魔了！”奡滄說。

可雲霖無動于衷，“姜齊為何入魔，諸天神佛難道心中無數？”

“寒清！你魔怔了！”奡滄還待再勸。

但雲霖已經轉身抱起了奄奄一息的姜齊，“若信他便是魔怔，那你便當我從未清醒過吧……”

……

再次睜開眼，姜齊入目是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

“雲霖？”

“我在，要喝水嗎？”

姜齊摸索着抓住了床沿雲霖的衣角，“不喝了，點個燈吧，天太黑了。”

但雲霖頓了頓，卻道：“……已經點了。”

姜齊瞎了。

說的嚴格點應該是姜齊眼下容身的這具身體瞎了。

姜齊揚着嘴角笑了笑，一載之期怕也是诓騙他的說辭吧。

他快要死了。

“我不是自戕的，是奡滄殺了我，對嗎？”姜齊的語氣裡透出了頹敗。

“不……其實你是——”雲霖否認。

可奡滄卻不知什麼時候走了進來，“上古神力，可破混沌！确是本君的蒼吟戟殺了你個魔族禍害！”

“為什麼！”姜齊吼得歇斯底裡。

他自化形便長于神界，之後又受天地間最純正的神佛之氣涵養長大。

他本該是意氣風發的恣意仙君，有推心置腹的正道良友，求普世救人的神佛之道。

可為什麼忽然一睜眼，他就成了堕入魔族的無良魔徒。

友失，身殘，魂散。

衆叛親離！

到底發生了什麼？

為什麼他會落入這步田地！

但奡滄卻隻是說：“以身飼魔，殺蓮仙，盜靈珠，你幹的樁樁件件皆足以讓本君将你挫骨揚灰。更遑論，本君的妹妹……”

“黛若……”姜齊心裡湧起了不好的預感。

“黛若，也是被你親手虐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