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齊從破敗的床榻上醒過來的時候,已經過了快半月。
“咱們的家底就敗光了?”這是姜齊睜開眼睛說的第一句話。
清川端起一碗黑漆漆的藥遞到了他的嘴邊,“還沒有呢少爺。”
那藥苦味沖天,姜齊捏着鼻子也實在是喝不下去,掙紮再三,他到底還是将藥碗遞回到了清川的手上。
房間裡入目可見的除了姜齊躺着的這張爛床榻,就隻剩下了屋中央那張像是燒糊了的黑木桌。
姜齊撐着手腕坐起身來,一臉了然的點了點頭,“那八成就是被擄進了土匪窩了吧。”
“嘎吱”一聲,透着光的木門被人從外頭打了開。
“隻是借住在農家罷了。”雲霖的衣擺上沾了不少泥水。“身子好些了嗎?”
“睡了一日自然是無甚大事了。”姜齊笑了兩聲。
可雲霖卻搖了搖頭,“這已經是第十二日了。”
……
那日姜齊吐血昏迷以後,雖是格外擔心他的身體情況,但行程卻始終沒有耽擱下來。畢竟他吐血的症狀,隻是源于魂體不容所帶來的影響罷了。
隻要盡快尋齊魂魄,這些問題便可迎刃而解。
“小公子醒了呀,喝口熱湯吧。”
走出房門後,農家的主人站在院子裡招呼了姜齊一聲。
今日罕見的出了個暖日。
頭發花白的夫妻倆,總角之齡的雙生童,還有清川,清墨,以及維持人形的郎大郎二,全都圍擠在了這方不大的院子裡。
“那便叨擾了,老人家。”
邁步走到石桌旁後,蹲在角落裡的清墨忽然舉着一團黑乎乎的東西大吼了一聲,“我終于成功了!”
那東西黑的像煤炭,清墨舉着它朝這邊跑來的時候,漫天都揚起了灰蒙蒙的煙塵。
院子裡的人都一臉好奇的看着他,但他卻像拾到了什麼珍寶般,雙手護了個嚴嚴實實。
直至跑到了姜齊面前,才小心翼翼的攤開了掌心,将這黑東西掰成了兩半,“少爺先嘗一口吧,您剛醒,補補身子。”
黑色的外殼被撥開,露出了裡面橙黃色的瓤。
原來是個烤紅薯。
姜齊倏而輕笑,院子裡的其他人也都跟着發出了爽朗的笑聲。
“搗鼓好幾天了,做壞一次就要哭上一次,哭了這麼多次,好不容易哭出了個像樣的,竟還不是留給自己吃。”坐在一側的老婦人滿眼慈愛,“小公子的這個童子呀,倒實在是個忠心的。”
姜齊含笑接過清墨遞來的烤紅薯,掰下一小塊嘗了個味兒,剩下的便都退還給了他。
“烤的甚好,但這既是獨一個的,那便還是你吃了吧。以後若尋得機會,你再做與我吃就是。”
清墨看着姜齊退回給他,原本還有些失落,但聽他這麼一說,喜色便又爬上了面頰,“那我日後再好好練練,保管給少爺做出個色香味俱全的絕世烤紅薯來!”
院子裡面的人又笑了起來,歡樂的氣氛連枝頭的鳥雀都莫名的受到了感染,飛來躍去的哼着悅耳的歌謠。
“阿婆怎麼稱呼呢?”姜齊接過了老人家遞過來的熱湯。
“叫我張阿婆便是。”張阿婆說完又指了指自己身旁的老伴兒,“這是我家男人。”
“喚句劉阿公就好。”張阿婆的老伴兒朝姜齊颔首。
熱湯灼口,姜齊淺飲便止。
“此地氣候瞧着已入早春,不知可還屬齊陽之地。”
“離得遠了!”劉阿公搖了搖頭,“半日車程,就是昭陵都城了。”
“昭陵?”姜齊蹙眉。
凡間這都城劃分他并不明曉,于是隻得看向了一旁侍立着的清川。
清川走上前來,“昭陵亦稱昭陵關,多水渠,重科考,是才子佳人最多的水域都城。聽說在那裡,即便是府門裡的奴仆小卒,也是能出口成章的儒雅之輩!”
“果真如此?那昭陵關豈不是狀元之鄉,人才輩出!”姜齊問。
“非也非也!”吃完烤紅薯的清墨一張臉糊的烏漆嘛黑,“正所謂英雄每多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這昭陵關呀,最盛産的其實還是那薄情郎!”
清墨話糙理不糙,滿座哄堂大笑。
之後衆人又圍坐在一起,随意閑話了些家常……
這裡叫作玉蟾山,周遭無人,隻此一戶人家。張阿婆和劉阿公如今均是花甲之年,育有一女,名喚月娘。
月娘的相公叫作柳光霁,是她上山采藥之際救回的獵戶。院子裡的那對雙生小孩,便是她二人所生之子。
大的叫柳平,小的叫柳安,寓意往後餘生,平平安安。兩人自生來便患有聾啞之症。
“柳光霁?”姜齊忽然咀嚼了一番這個名字,“好似在哪裡聽過一般。”
“或許真是認識也說不定,我一直瞧着那孩子周身的氣派不像個普通人,偏就這家裡的幾個女人家不相信。”劉阿公附和。
“本就是你腦子裡的想法多,還總疑心人家阿霁。你若是不管住你這張嘴,就等阿月回來再讨她兩句罵吧。”張阿婆不滿。
姜齊笑了兩聲打着圓場,“您二老莫要争論,屆時讓我看上一看,不就能曉得他究竟是不是個普通人了嗎。隻是不知,他何時還家?”
這月娘夫妻倆前些時候去了外城探親,如今還沒回來。
劉阿婆掰着指頭思索了片刻,才看着姜齊道了句:“今日晚上,怕是就能到了吧!”
今日晚上?
姜齊端起桌上泛了涼意的湯碗潤了潤唇,今日晚上,雲霖怕是也就回來了吧……
雖然幽冥煉魂術佐以聚魂鈴,便可為魂飛魄散之人重聚魂魄。但若是散魂沾了人氣,附于人身,那能尋到的,便隻能是大緻的方位了。
而姜齊就是那個倒黴蛋中的倒黴蛋。
他餘下未收集齊的兩魂五魄,全都是被人吸納了的散魂。所以雲霖平常見不着蹤影的時候,基本上都是跑去給他尋地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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