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風陵渡向南出發,曆時三日,姜齊等人終于抵達了若羌鎮。
若羌鎮是個靈氣充沛的小鎮,地勢低窪,四面環山,鎮中百姓瞧着像是與世隔絕,所以淳厚樸實的同時,經濟也略顯蕭條。
以至于抵達此地以後,馬車的車轱辘順着小道繞行好幾圈,一行人也沒能瞧見可供落腳的客棧。
姜齊擠在郎大郎二中間的車轅上,嘴裡叼着根不知從何扯來的狗尾巴草,臉上透着幾分疲倦,“要是這地方沒有客棧,咱們又當如何,總不能随便找塊空地去打地鋪吧。”
車廂裡的清川掀開車簾朝外邊看了看,說道:“沒有客棧,廢舊小院總能尋得一間,左右咱們是要在這兒長住的,實在不行,便打聽打聽哪戶人家中有閑置的小院,使些銀錢盤下便是。”
姜齊拍了拍郎大的肩膀,示意他将馬車停下,車停下以後,姜齊便撐着手臂從車轅上跳了下來。
天際已經擦黑,三步之内不辨人臉,再加之鎮上道路不大寬敞,所以再走下去多半是有些危險了。
姜齊雙手做傘狀撐在眉骨上朝着遠處眺望,但目光所及之處卻一無所獲,凡映入眼簾的屋舍,幾乎都已亮起了昏黃的油燈,偶有幾家沒亮燈的,先前路過,也看得出有人常年生活的痕迹。
所以想要找間廢舊的院子租賃,在這種家家戶戶都世代居住于此的小鎮上,實在是不太容易。
所有人都下了車,天氣漸漸轉涼,此刻空氣中已經有了寒霜,月娘的身子骨還有些孱弱,夜風一吹,便掩着唇咳嗽了兩聲。
奡滄立馬從車上取下件披風搭在她的肩頭,問到:“冷嗎?”
月娘攏緊披風上的系繩,抿着嘴搖了搖頭:“一直待在車上,冷不丁的下來吹陣風,有些沒緩過來罷了。”
路邊緊挨着的是一片望不見邊際的湖泊,在靠岸的這一側,一叢叢交疊的枯荷矗立在池水裡,池水映着昏暗的天際,恍若一塊浸了水的方硯。
一直沒做聲的梁願蹲在水邊,用手指攪了攪池水,提議道:“若實在尋不到屋舍,咱們不如就用法術變座房子出來吧。”
這法子是最輕松的。
“不行。” 但姜齊卻一口否決,“這裡都是些普通百姓,他們世代居住在此,什麼地方住的什麼人心裡都門兒清,要是一夜之間平白的多出一座房子,那明日一早豈不要把他們給吓死。所以建房子可以,但用法術卻不行,咱們頂多是趁着天黑變些木材出來,然後明日一早就開始動工自己建。”
郎二目瞪口呆:“那咱們豈不是要做到猴年馬月去了!”
在場之人也沒有誰做過木匠,所以若真是要讓他們親自動手來搭建房子的話,不說要搭多長時間,單就是他們能不能搭建出來,也是個令人讓人頭大的難題。
郎大連駕了一日的馬車,此時累得腦袋空空,一心隻想着找個地方落落腳,休息片刻,于是他問道:“少爺,那今天晚上怎麼辦,還能不能找到房子住下來呀?”
姜齊捏着下巴正思考着要不先駕車到其他地方休息一晚,明日再回來想辦法,這時,遠處卻忽然出現了一道模糊的影子。
那影子遠看擠成一坨,像座小山,近看才發現是個佝偻着背的老婦人。
随着她越走越近,“沙沙”的腳步聲像在寂靜的夜色裡奏着樂,衆人隻聽她道:“幾位後生是要找客棧?”
那老婦人手裡端着個盆子,應當是在附近的溪流邊剛洗完衣服回來,路過的時候聽見他們在這說話,所以知道了他們想要找房子。
因為天色太黑,老婦人的面容瞧着并不真切,衆人隻能從她略顯佝偻的身影,以及沙啞滄桑的嗓音中猜出她年紀較大。
姜齊朝前小走一步,俯身行了個禮,“确實是想找個落腳地,客棧也好小院也罷,隻要能遮風避雨便無不可。不知這位大姐怎麼稱呼?”
那老婦人笑了起來,“大姐?我這個年紀,差個幾歲你們叫聲奶奶都夠了,還叫什麼姐?叫我樊姨吧。”
姜齊也是看不清人摸不準年齡,所以随口稱呼。
此時眼見着自己叫錯了,雖有幾分不好意思,但卻笑着打诨了過去,“那是晚輩失禮了。不過也不怪晚輩眼拙,樊姨的聲音聽起來與雙十年華的年輕姑娘沒什麼分别,再加之今晚夜色欠朗,未能看清樊姨真容,所以就算是錯認為了姐姐,那也隻能怪樊姨您即便歲月流逝,也仍舊美人不遲暮呀!”
一番吹捧誇贊,樊姨甚是受用。
她笑得更為開心了,“你這小子嘴可真甜,雖知曉你是哄我開心胡言亂語,但我老婆子還是愛聽!”
姜齊擺手否認,“樊姨哪裡的話。”
但樊姨沒再糾結這個問題,而是順勢提及了他們住店一事,“最近的客棧要到下個鎮子去了,若羌鎮是個小鎮,自從年輕的孩子們都出去後,留在鎮上的就隻剩下些老弱病殘。大家不論住好住壞,都有個自己的房子,壓根兒不需要住什麼客棧,沒人住,也就賺不了錢,所以若羌鎮一直以來都沒人開過什麼客棧。”
樊姨一番話落,衆人面面相觑。
郎大追問了句:“那下個鎮有多遠呢?”
樊姨看向身後黑得隻剩下剪影的重重山巒說到:“遠了去了,至少半日車程。且前方多是山路,這段時間又小雨不斷,要趕夜路的話……怕是不好走啊。”
聽見這個消息,幾人皆是眉頭緊皺。
眼見着想了又想,依舊想不出個解決方法,姜齊正要開口求助。
就見看出了幾人窘迫的樊姨先一步說道:“若是幾位不嫌棄的話,可到我家先暫住幾日。老婆子家剛好有些空置下來的屋子,隻不過房舍老舊,比不上客棧舒适,隻能勉強說上句整潔幹淨。”
這還能有什麼不願意的呢,再破再舊的房子,也好過了叫他們這麼冷的天還在外頭受凍來得好呀。
所以幾人都忙不疊的點頭應和,“不嫌棄!肯定不嫌棄!實在是多謝樊姨了呀!”
……
馬車又重新行駛了起來,一行人開始朝着樊姨家趕了去。
圍坐在馬車之中,姜齊熱情的和樊姨聊了起來,而在這一來一往的交談裡,衆人也大緻對樊姨一家有了些了解。
樊姨今年四十多歲,家中隻剩下她和一個二十來歲的孩子。
說是二十來歲,其實那孩子和個小孩也無甚區别。
從樊姨口中大家知道,那孩子小時候在水裡淹了很久,腦子淹壞變成了個傻子,智力一直都停留在六七歲孩童的年紀,生活幾乎不能自理。
所以為了防止他出事,樊姨在自個兒屋子裡多安了張床榻,兩個人睡在一個屋裡。
樊姨說到這兒又道:“家裡的空屋子一共有三間,你們人多,若是還擠不下,不介意的話可以分個姑娘和我睡。”
她的孩子雖是男子且已二十來歲,但是個傻子什麼都不懂,而且屋裡還有簾子隔開,若是不大講究的,睡在一個屋裡也不妨事。
隊伍之中一共兩個女子,月娘與奡滄既為夫妻,那多半會住一個房間。
所以單下來的清川朝樊姨笑了笑,“我與樊姨一起睡吧。”
之後姜齊又問道,“這麼多的空房間,原來應當都是有人住的吧,不知他們都去哪兒了,怎麼隻留你們孤兒寡母的在此地。”
“唉!”似乎是想到了什麼不好的往事,樊姨重重地歎了口氣,“命苦啊!他們都死了好多年了!”
樊姨告訴他們,她十多歲的時候就嫁給了她的相公。
他們二人青梅竹馬,是門挨門的鄰居,因為兩家離得近,關系好,又結為了親家,後來就将兩家合在一起建成了個大院子。
他們二人父母俱在,樊姨的丈夫還有一個妹妹,所以院子修整到一起的時候,一共就修了四個房間。
父母一間,公婆一間,夫妻兩人一間,妹妹又住了一間。
原是打算修五間的,這樣他們倆的孩子日後出生也有個地方住。
但孩子生出來的頭幾年,多半都是跟着大人一起睡的,所以小孩的房間倒也不用那麼着急,便暫且先擱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