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卻絕不會為了神魔之間的糾葛而肆意的挑起戰争!
他的愛太大了!
可海阙承受不起那樣的大愛,他的心裡隻有魔族,隻有複仇。
他永遠也忘不了在神魔大戰的戰場上,那些沒來得及逃離的族人是如何被三昧真火焚燒緻死,他的表哥是如何不甘的望着那片未能征服的天地長眠地底……
那些畫面,他永遠也忘不掉!
所以他恨,他怨,他此一生都無法忘卻那些仇恨。
而這個時候,梁願出現了,他是一個和姜齊完全不一樣的人,早在海阙第一次見到這個人,他就知道這是自己的同類!
所以既然自己和他想要的東西殊途同歸,那麼賭上自己的這條命又有何妨?
他心甘情願剖出了自己的魔骨,然後親手交到了梁願的手中。
為了複仇,他雖死不悔!
黛若又飲了一杯酒,她苦笑道:“可我不想要他死……那時候,其實我們本來是打算成婚了的。”
當初被海阙救回幽都山,黛若便隻當自己是個魔族人了,為了報答海阙的救命之恩,她一顆心全撲在了護衛魔族的事情上。
思他所思,憂他所憂,将他的事永遠擺在第一的位置。
但來到魔族之前的記憶她也并非全然忘記,所以偶爾閑暇,她也會忽然有些想念那個素未謀面的哥哥。
這想着想着,久而久之,便又多出了份妄念。
期盼着,她能不能也去一次那九重天,去親眼看看那位與她并蒂而生的哥哥究竟是何摸樣?
所以後來遇見姜齊,她心裡那顆見不得光的種子便猝然生根發芽,一不留神就長成了棵參天大樹。
她終于還是得償所願了,她見到了那個登臨神位,與她截然不同的哥哥。
他是極好的,他不是故意不來找自己,他隻是被天規所縛,所以才不得不把自己一個人留在那荒涼的阜骊山。
他心向正道,克己複禮,但在那鐵面之下,又小心的藏着一顆對自己的疼愛之心。
黛若是開心的,可開心之下又埋藏着一份割裂的怨怼。
因為這份來自血親的愛來得實在太晚,她早已不是那個在阜骊山上纖塵不染的妹妹了!
海阙對她的救命之恩,注定了她此生将與奡滄背道而馳,而她的命也早就不再屬于她自己。
所以從一開始接近姜齊,接近天界,得到奡滄的信任,便是一場精心醞釀的算計。
姜齊臉上閃過詫異,“你們要成婚了?你喜歡海阙?”
黛若确實是與海阙走得極近,但姜齊看得出來,那不過是源之于海阙對她的救命之恩。
她不過是想要償還那份令她刻骨銘心的恩情罷了。
那是恩親,而非愛。
“我不知道。”黛若攏了攏耳邊的發,“什麼是喜歡,什麼又是愛?可能昨天不認識,今天喜歡,明天就愛上了,但到了後天又煩了膩了?感情之事總是瞬息萬變,這誰說得準呢,畢竟愛與不愛的界限在哪裡,我不知道,當然了,或許愛本來就沒有界限。而且真要論起來的話,我最先喜歡的……或許是你也說不定?”
黛若有哥哥,但連哥哥的面都沒見過就被抛棄在了阜骊山。
海阙救了黛若,她見到的第一個人也是海阙,可海阙一顆心全都撲在了魔族的複興之路上,神魔大戰一敗,他的心便也一起冰封在了那片沉寂已久的戰場上,任憑黛若使盡渾身解數,也不過隻得到了個兩敗俱傷的下場。
姜齊是黛若在暗無天日的幽都山窺見的第一束光,他太溫暖了,照亮了幽都山,照亮了魔族,也将她心底冰冷扭曲的陰霾驅散。可這樣的人,注定不會成為黛若一個人的太陽,所以她隻是曾經短暫的貪戀過這轉瞬即逝的溫度。
她從出生開始就沒有被堅定的選擇過,愛過,所以不管她多努力的去學習那些所謂細膩的感情,都終究不過是照葫蘆畫瓢,不得精髓。
沒被好好愛過的人如何會懂得怎麼去愛别人呢?
姜齊抿着唇沒有接話,他覺得黛若或許有些醉了。
但黛若顯然也并不在意有沒有人接話,她又自顧自的說了起來,“你是不是在想,我說愛你,又為什麼還要夥同梁願給你使絆子?”她開始笑,“因為不管是喜歡你,還是喜歡海阙,我都隻是喜歡上了一個人而已,這并不是丢失了我自己!而我的唯一使命,就是為了魔族的複興!”
姜齊不解:“若非那場救命之恩,魔族本來與你毫無幹系,所以複興魔族如何算得上是你的使命?你說梁願給了你救海阙的辦法,那現在海阙是否已經複活?你們既許白頭,他活着你們便可就此攜手終生,若他沒活過來,你也該為自己而活才是,犯不着将海阙的執念強加在自己身上,為自己徒增這不必要的煩憂呀。”
“你懂什麼!”黛若忽然歇斯底裡了起來,“你根本就什麼都不懂!”
她搖着頭,淚水在臉上搖擺,“你,海阙,梁願,還有奡滄,你們這些人沒有一個人知道我想要的究竟是什麼!我就像那水裡的浮萍,風一吹就在水面飄過來又飄過去。但我根本就不想做浮萍,不想在水面上飄,我想落到地上來,我想安穩點,我想有個家!這很難嗎?這是什麼十惡不赦的事嗎?為什麼所有人都在抛棄我呀!”
姜齊啞然。
“你們根本就什麼都不懂!”黛若把桌上的東西一把推到地上。
她心裡的不忿在這一刻達到了頂峰。
憑什麼一強一若的靈草她就是弱的那個,憑什麼給了她希望又要将她狠狠抛棄,她隻是想要有個伴,然後安安穩穩的度過這一生,可是為什麼命運卻偏偏要和她開那麼多的玩笑,偏偏不遂她的意呢!
都讓她為自己而活,但這世界上就是有人需要依靠着别人才能讓心落在肚子裡,才能好好生活的呀。
她當然明白自己便能愛自己,自己就能好好的對自己,那些大道理拉出來一長串一長串,真要說的話她也能說得天花亂墜。
但生活不是說書,講得再好落不到實處也是枉然。
她就是一個需要依附旁人才能活下去的人,可以是家人,可以是愛人,也可以是朋友……
反正就是需要那麼一個人,堅定地,永不背棄的陪着她。
她隻是想有個伴,這很難嗎,憑什麼每個人都在抛棄她呀!
“海阙确實複活了,當初失了魔骨後他便開始衰老,為了不讓他老死,我用靈珠養護着他的肉身。”黛若擦幹了臉上的眼淚,“靈珠是我偷的,當初我接近你就是海阙的安排,他想要讓我偷盜靈珠然後解封幽都山,但傳聞不實,拿到靈珠後他想了許多辦法都沒有用,所以後來靈珠便一直擱置在了我那兒。”
可後來這靈珠輾轉又被拿來儲存了姜齊的魂魄,姜齊翻轉手心看着掌紋,“海阙複活後是你帶着靈珠來救得我?”
“怎麼可能?”黛若嗤笑了一聲,“海阙并不是被靈珠複活的,他是魔,靈珠的力量再強與他也是相克,短暫續命尚可,逆轉生死卻絕無可能。是梁願給了救海阙的辦法和我交換靈珠救了你。”
“梁願?”
“你也不必感動,他可不是什麼好人,救你不過是為了他那見不得人的龌龊心思罷了。”黛若吹了吹指甲,臉上的瘋魔幡然褪去。
她的情緒來得快也去的快,姜齊心底的疑慮也漸漸被拉大。
他忽而問道:“你說想要複興魔族,可有應對之策了?”
黛若似是沒想到自己還沒勸說,姜齊就主動問起了這樁事,臉上不由得閃過了一抹錯愕。
但不管是自己提,還是姜齊主動問,最後的結果都是順着她的棋路往下走。
所以她的失态不過一瞬,轉眼臉上便又浮現出了熟悉的笑容,“自然是有的,不過如今你既不是這魔界之主,也不是那天界上仙,是敵是友尚未可知,我也不好輕易把這法子告訴你呀。”
姜齊知道她這是在逼自己站隊。
如今他非魔非仙,無論站隊于哪一方,都不過是多了個人而已,根本無足輕重。
但黛若卻千方百計的想要将自己拉進這泥潭裡,攤上這攤渾水,就好像自己的站隊就決定了最後的成敗似的。
但他有這麼大的能耐嗎?
姜齊多少還是有些自知之明的。
但若自己對于她的作用不大,她此舉的目的又是什麼?
姜齊哪個都沒選,他摩挲着衣袖,“你既知曉我如今孑然一身,無牽無挂,又何必多餘問我?于我而言,就這樣遊走與山川湖海便已是難得的幸事,又何必去淌那攤渾水?再者說,魔族如今有了靈泉,也并非是像曾經一樣窮途末路,所以焉知維持現狀不是好事,而解封幽都山是否會後患無窮呢?”
“你覺得魔族人是患!”黛若陡然拔高聲音。
姜齊的回答全然在她的意料之外。
不管是選天界還是選魔族,她都能為其找到合适的理由。魔族人弱小可憐值得拉一把,天界人同袍之誼不可背棄,選誰黛若都有應對的說辭讓他最終邁進自己設好的圈套裡。
可她萬萬沒有想到,這人什麼也不選就罷了,竟然還将魔族人比作禍患!
他如今竟是這麼想的嗎,是他變了,還是一直以來,自己都沒有真正的看透過眼前的這個男子呢?
黛若眉頭緊蹙:“你怎麼能這麼想魔族人!我們求的複興,不是制霸天下,坑害生靈,使這世間萬劫不複的複興!魔并不是惡的象征,我們所求,不過一個生!你還記得最開始是你說要幫我們脫離苦海的嗎?你要放棄了嗎,?放棄一切努力,放棄我們,也放棄你自己的信仰!”
一念成神,一念入魔,魔與神本質其實并沒有什麼不同。
所以憑什麼涼薄的是光風霁月,濫情的就如陰溝老鼠。
黛若不服!一如她不服雙生之草,她卻是個連保全性命都困難的廢物一樣!
“你們求的……隻是一個生?”姜齊笑了,“方才我便已經說過,有了靈泉的滋養,魔族人即便還是走不出這幽都山,但卻不會再像曾經一樣會因為沒有靈氣的供給而靈氣匮乏而死。這不算是給了他們所想要的生嗎,還是說他們想要的生不止于此,亦或者說……是你想要的不止于此!”
姜齊的目光倏地鋒利,黛若不免心頭一緊。
果然,這種玩弄人心的事情她還是太生疏了。
騙騙普通人也就罷了,可面對這隻看起來軟趴趴的老虎,要真把他當成小貓來對待,那才真是自掘墳墓。
黛若笑得心虛,“我所做的都是為了魔族。”
“果真如此嗎?”姜齊挑了挑眉,“因為海阙的救命之恩,你不顧對錯的為他出生入死,甚至不惜背叛自己的親哥哥。這樣的你,會因為什麼而放棄你們二人早已定好的婚事呢?清川雖與梁願同謀,但她背後的人和你一樣都是海阙吧。海阙已經投靠了梁願,所以若是他在,又怎麼可能放任你們明裡暗裡的給梁願使袢子,他怕是巴不得梁願早日成事,好成就他的複仇大計吧!所以……你們之所以會做這麼多,處心積慮的将我們引到醉花巷來,根本就不是為了救魔族,而是為了離間我們與梁願的關系,想要報複于他吧!他給你的法子是假的,海阙根本就沒有複活,所以你恨他,企圖用我們來牽制他,是也不是!”
姜齊接二連三的逼問,讓黛若本就不太堅固的心裡防線驟然崩塌。
“是!”她崩潰的哭喊了出來,“我就是為了用你們來對付他!我就是恨他!可他那樣的人不該恨嗎?若是知道他要做的事情是什麼,你們恐怕比之我還要千倍萬倍的恨他吧!”
姜齊還待再問,這時,一旁的牆壁忽然傳出聲響。
随着一道“咔哒”聲響起,原本平整的牆面忽然打開一道暗門,然後一個女子從裡面跑了出來。
“公子莫要傷她!”來人穿着翠綠色的裙衫,身形窈窕,聲音清悅,正是多日不見的清川。
她從暗室裡出來以後便直奔黛若,此時的黛若臉色慘白,雙手捂着胸口蜷縮在地,看起來像是害了什麼重病。
“她這是怎麼了?”
姜齊自問自己沒下過什麼黑手,方才的談話雖然到了激動之處難免大聲,但也不至于咄咄逼人,所以黛若這模樣應該不是自己造成的。
她應當是之前便受了什麼傷。
清川來到黛若的身旁後,從懷裡掏出了個小瓷瓶,然後從瓷瓶裡倒出一顆淡青色的藥丸喂到了黛若的嘴裡。
服下藥後,黛若的臉色看起來稍微好了些,但整個人的精神卻還是有些不濟。
清川為她輸送了些靈力,“她受了點傷,情況不大好,可否請奡滄神君過來一叙?”
姜齊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他平靜的注視着清川,似乎是在追問個理由。
清川看了看姜齊,又看了看黛若,察覺到握住黛若的手掌緊了緊,她緊皺的眉頭才稍稍有所放松。
她道:“黛若這傷隻有奡滄神君才能治,具體治療之處涉及閨閣隐私,不便據實相告,所以能否煩請奡滄神君先來看看?至于公子想知道的其他事情……清川都可以代為告知。”
姜齊沉默倒不是真的想要拒絕,而是他做不了奡滄的主。
現在月娘躺在廂房中命懸一線,奡滄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雖然找妹妹也是他惦記了許久的事情。
但如今兩件事擺在一起,孰輕孰重姜齊可不敢随意定奪。
所以就算要叫,他至多也就是傳個信,而至于見不見,最終還是要看奡滄自己。
而此刻恢複了些的黛若看着姜齊糾結的模樣,瞬間便明曉了他的糾結之處。
她從清川的懷裡撐着手臂坐了起來,眼底噙着一抹嘲諷的笑,“叫他上來吧,不想那個女人死的話,最好速度快些,否則的話,我可不敢保證會不會下一秒就心情不好的毀了所有的夢蘭草哦。”
畢竟,她可還真真切切的恨着她的這位好哥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