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的後半夜,在豔燈高挂的酒樓樂律,一個白日發生的趣事在客人酒酣耳熱中傳開了。
話說有位将卒為了一睹京城第一大美人秦府嫡女秦越的容顔,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跑去秦府門口大叫秦大小姐的閨名,惹怒了這美人,秦大小姐親自下令賞了二十大闆。
就在大家笑嘻嘻地品玩這風花雪月的事情時,很快又有人提了一嘴,說這個将卒是為了救自己手下的一名兵卒,不得已才闖府求救。
說話的這人起了滿臉紅痘,人高馬大地站在樂律一角,神秘兮兮道:“你們知道是誰要殺這小卒嗎?”
衆人很吃這套,立刻将目光集中在他身上。
隻見那人一拍案闆,語氣激揚,道:“是袁家!”
衆人紛紛擺手,表示不感興趣——袁家害人,那可不稀奇。
說話的壯漢見大家不搭理他了,皺眉低頭,看向後邊坐着的兩人。
這兩人一人清秀、一人風流,但可惜皮膚灰黑,胡子拉碴,風度全無,看着像是窮得叮當響的江湖俠客。
清秀者默默在紙上寫下一串字,遞給旁邊的風流者,示意他傳給那壯漢看。
風流者一看紙上的小字,口裡的茶差點沒噴出來。
他扭頭看向旁邊女扮男裝的秦越,又驚又駭,半天了連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秦越淡定地撇了他一眼,道:“叫他念。”
王大海站着身,乍一看紙上的内容,差點以為自己眼花了,趕忙低頭湊近那紙看得更仔細些。
張福沅摸摸自己的假胡子,故作鎮定,道:“念。”
王大海得令,将那話記在心底,清了一聲嗓子,眉飛色舞、抑揚頓挫道:
“嘿,我跟你們說啊,袁大少爺其實是個……是個斷袖!”
衆人拿碗筷杯盞的手皆是一頓,目光又齊刷刷落回在這壯漢身上,雙眼期待又興奮——
這個樂律本就是個小作坊,來客都是些中下層人士,于他們而言,編排那些平日生活在雲端的人,可是項大樂趣。
王大海繪聲繪色:“今日在東風街,袁大少爺勾肩搭背摟走一人,在座有沒有人看見的?”
東風街是洛陽最繁華的街道,店鋪林立、車水馬龍,聚了幾乎半個京城的人。
王大海的話極富感染力,下面立刻有好幾個人應和,都表示自己親眼所見,并且還雙眼精光、笑容下流,添油加醋了一句:
“你們不知道,袁大少爺請人那排面兒可大了,兩排銀甲侍衛立在街道親自迎呢。”
張福沅:“……”
他一扭頭,就看見旁邊的秦越依舊端莊穩重,哀喜不露,他真不知道這樣一個正襟危坐的人,究竟是怎麼想到這殺人誅心、颠倒黑白的法子的。
此刻,表面波瀾不驚的秦越心中卻想着,還好自己穿越前在網上吃了夠多的瓜,那些能上熱搜、吸引眼球的東西,還真是千古不變。
她今日來,就是學以緻用,把這淌水攪渾的!
又是一人出來添了一嘴:“我今日幫工回來,路過一個巷子,正巧看見袁二少爺把一人抵在裡頭,我瞧着那模樣還以為是個美人,沒想到竟是個男的!”
衆人哄堂大笑。
張福沅黑着臉,一動不動坐着——從這一刻起,他決定每天回去都要練武,強身健體!
秦越在心中琢磨着進度,盤算着可以進入下一環節了。
她用胳膊肘搡了一下張福沅,道:“該你上了。”
張福沅早就迫不及待想給自己正名了。
在衆人大笑聲退去後,他一下子将兩腿腳架在桌上,一副地痞嚣張的模樣,那逼真生動的演技,把秦越都看得目瞪口呆。
他道:“你們說的都不對,那袁大少爺分明是抵着刀把那男子架走的!”
東風街人來人往,看見這事的人可不少。
剛剛還一直沉默不敢言的人,被這話一挑,也紛紛站出來道:“對啊,我也看見了,袁大少爺哪像是請人的……”
話題又轉了回來了,但這一連幾個反轉後,衆人的情緒一陣高過一陣,好奇心完全被挑起,有人帶頭問了一句:“袁家人為何要傷這小卒?”
張福沅晃着腿,道:“你們有所不知,這小卒可不是一般的角色,他是今年的進士。”
衆人又是一陣驚呼——這話題簡直一個比一個刺激。
呼聲結束後,台下一飲酒作樂的文人堆裡,有一人諷刺開口:
“你這胡言亂語有些離譜了,進士怎麼會去當小卒?”
“這……”張福沅拿捏着語氣,搖搖頭:“我也不清楚……不過今早我聽見袁大少爺叫那人張什麼福什麼的……”張福沅歪着頭,看起來是思索得很用勁的樣子。
那堆文人突然睜大眼睛,抖抖手中的紙,道:“你說的可是張福沅?”
張福沅将手中的折扇“啪”地一聲合上,道:“對!就是這個名字!”
随後,那堆文人面面相觑,湊頭嘀咕了一陣。
衆人聞風而動,紛紛把注意力轉到那群文人身上,将耳朵拉的老長,生怕自己聽漏了什麼帶勁的消息。
一時間,真個樂律隻有咿咿呀呀嘈嘈切切的琵琶聲,長長短短、高高低低地回蕩着。
沒有人注意,三個挑事的人已經輕手輕腳從幕簾後撤身了。
那堆文人不知商量出了什麼,臉色越來越憤懑溫怒,一人突然拍案而起,道:
“我看分明就是這樣!”
他胸口劇烈起伏,抖着手中的紙,看向衆人,道:“各位,那袁大少爺就是去殺人滅口的!”
同桌的人拉了拉他的衣角,示意他不要再說。
但他卻一副慷慨就義的模樣,拂掉那人的手,道:“若你我今日在市井裡都不敢開這個口,那還能指望自己日後在皇上面前勸谏獻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