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觀生這一口氣,幾乎咬了秦越半盞茶的時間,松嘴時,兩人的眼皆是通紅。
袁觀生眼裡的紅裹着愛而不得和偏執激進,而秦越則是絕望掙紮和被羞辱的憤怒。
秦越迅速站起來,二話不說狠狠扇了袁觀生一巴掌,力道之大,恨不得把袁觀生的腦袋拍下來。
袁觀生沒躲,那白淨的臉上立刻出現一團烏紫。
秦越渾身顫抖,脫口怒道:“袁觀生!你太放肆了!”
這一叫,動靜不小,雲碧和侍衛皆沖進屋來,警惕地看着袁觀生,何侍衛更是半截刀都拔出來了。
袁觀生理了理衣袍,而後起身,朝秦越走了一步,目無旁人地俯身湊到秦越耳旁,笑:
“不算放肆,馬上你就是我的夫人了。這回,我向太後讨賜婚,皇上也阻不住。”
秦越用張福沅去刺激袁觀生,就是想要他這一句話。
如今,袁觀生已經起了疑心,那他倆之間就是一場賽跑,她必須趕在袁觀生認定她不是原身、帶着那道士過來驗她身之前,将袁家,以及所有會為原身而傷害她的人全部抹個幹淨。
原著的節奏太慢了,她等不及,隻能逼袁觀生行動,再反逼張福沅行動,讓他倆鬥起來。
可是,當袁觀生當真用那發狠陰冷的語氣逼她,說了和上一世她被囚之前一模一樣話時,來自□□和靈魂的恐懼,讓她崩不住地流淚:
“袁觀生,你何必如此呢,這世間比我好的女子千千萬,你為何非要畫地為牢将自己囚禁在我這裡呢?你累,我也累。袁觀生,你為什麼不試着走出去,去外面看看,也許不經意一轉身,就會有新風景呢?”
或許是秦越的語氣柔弱了許多,袁觀生那如剛去狩獵場厮殺了一場的紅眼,也慢慢變得平靜下來,他深深看了一眼秦越,道:
“世上女子千千萬,可唯有你願意在幼時拉住我的手,我們青梅竹馬,為什麼不能有個好結局?越越,你隻是一時間被這世間風景迷住了眼,我不怪你,但我不能放任你堕落。”
秦越眼睜睜看着袁觀生那雙安靜下來的眼,随着他的話,一點一點爬上偏執和暴戾。
那話裡的每個字都充滿了自我麻痹、強人所難和無可救藥。
秦越不想再和他說話,微腫的唇開合,對雲碧道:“送客。”
袁觀生一走遠,秦越就立刻支開其他人,獨留下何侍衛,吩咐道:
“何蓮,你今晚就喬裝成南方富商,去千金坊打探名貴藥材賣價,不要開價,隻探口風,問過即走,衣物飾品我會替你備好。”
*
次日午間,禦史台倉庫。
房内原本的掃帚馬桶全被收拾進了另一間庫房,禦史台沒有刑房,張福沅隻能命人将這間最大的倉庫改建成了審訊室。
這算是私動酷刑,但張福沅清楚,皇上并不會在意他使用了什麼手段。
庫房木門緊閉,屋内昏暗陰冷,隻有一扇高高的窗打下一束光,被照亮的地方皆是煙塵四起。
耳邊有隐隐的嗚咽聲,一個跪地的駝背中年人被兩個侍衛駕着手臂,他身上已經有了不少鞭傷,此刻歪垂着頭奄奄一息。
一張案桌将這受刑者與施罰者隔開。
此時,張福沅坐在矮凳上,在那臨時搬來的案桌上寫完最後一個字,而後捏着邊角從頭至尾讀了一遍。
前因後果、牽涉人員、人證物證,皆一清二楚,這錦州瘟疫藥材案算是審完了。
錦州是北方偏僻之地,天高皇帝遠,根本不會引人注意,加上袁家人做事向來謹慎,若非他機緣巧合遇上,誰又會懷疑這其中有貓膩?
今年四月,他進京趕考途遇錦州,為了抄近道走了山野小路,正巧碰見荒山有一處火光連天,屍臭千裡,喧雜的低聲嗚咽中夾雜着趾高氣揚的叫罵,大概意思是要人閉上嘴,還說允許他們來看這些死人,已經是邱知縣大發慈悲了。
當時,他還滿腔治國平天下的熱血,又笃定自己會試定能高中,便想過去一探究竟,心想着待他當了大官定會狠狠懲治這些惡官。
偷摸打探中,他便聽見有人罵皇上撥下來的赈災藥材是假藥,害人死的更快。
因為急着趕路,他也隻能匆匆一問,後來便是會試落為三甲被迫去了内禁軍這些事,錦州的事情他便早抛之腦後了。
月前他任職禦史中丞後,就開始熟悉以往案件、各官職責以便行監察之責。
在整理上半年所有朝廷撥款和落實狀況時,第一項大額撥款就是年初用以錦州赈災的藥材,這批藥材由戶部從國庫取銀進行采購,打上官印,皇帝親驗,再送往錦州。
看到這藥材是由戶部尚書袁朔安經手,他立刻想到秦大小姐曾幫他分析朝中勢力時,提到過的袁家貪污受賄、搜刮明脂,為陳書旸所厭惡。
加上之前途經錦州時看見的山野焚屍,他立刻敏感地察覺到這事不太對勁。
于是,他立刻派人去錦州探查消息。
即便他慎之又慎,消息還是走漏了。
他們暗中詢問百姓,大多數人都說年初确實有赈災藥材發下來,但他們沒有感染瘟疫,因此沒有拿到。
而問到那些瘟疫幸存者或死者親人時,他們就像是被提前警告過一般,隻要他的人一提,這些人都吓得連連擺手,避之不及,威逼利誘也閉口不談。
而他曾聽到的“邱知縣”,即錦州城知縣邱望山,更是一口否定、死不承認,堅持那批藥材已經送入百姓手中。
他命人帶着仵作去那偏僻的焚屍地檢查,結果那片林子也被清理的一幹二淨。
除此之外,他還令侍衛夜潛縣衙翻遍各個倉庫,同樣沒有發現那些藥材。
原本張福沅還隻是懷疑,這一番毀屍滅迹的做法,他幾乎就能斷定此事一定有人從中作梗。
錦州的瘟疫,奪去了三萬人的性命,于公于私,他都要咬牙去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