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女子能遇上王大海、又偶然将千金坊重貨消息透露給他,整環都與她秦越脫不了幹系,但張福沅不想懷疑她,所以甯願否定自己的懷疑。
秦越偏頭,看到張福沅渾身疲憊甚至有些落魄,矛盾糾結讓眉頭都絞纏在了一起。
她心頭傳來鈍鈍的疼意,暗暗歎了口氣,不想在今日繼續逼他,便道:
“不過袁家向來精明,我們小心謹慎點總沒錯。這兩天再觀望觀望,或許他們按耐不住露出馬腳了呢?”
兩人終于走到了關卡處,雲碧、何蓮已經将轎子備好,就等着自家小姐出來。
而随張福沅來的七八個侍衛,都牽着馬兒,打頭那個秦越見過,上次給張福沅抓的風寒藥就是委托給他給熬的。
此時,這個侍衛牽着兩匹馬,其中一匹看起來比其它馬更加健壯,馬鞍鑲嵌骨雕花紋,軟墊、鞍鞒、鞍韂用料皆上品,非尋常侍衛能用,所以必定是張福沅的。
秦越轉頭看向張福沅,有些詫異:“你會騎馬了?”
張福沅回過神,道:“腿腳上的功夫也不能落下,得空學學騎射刀劍,也算是休息腦子了。”
秦越點點頭:“原來如此。”
想了想,她又将白牡丹一般清豔的小臉湊到張福沅眼前,眨眨眼:
“張大人,别太緊張,相信我,一切都會朝好的方向發展。”
張福沅一愣,随後笑出了聲,凜冽的聲音如同清酒入玉杯,黑白分明的眸子是孩童般的純粹:
“我信你。”
*
秋高氣爽,留月閣中好些花木都落了黃,葉子撲簌簌落在地上,丫頭婆子成日拿着掃帚,也很難保持院落的幹潔。
秦越坐在雕花窗前,看着單薄的葉子在空中翩袂而落,清豔的小臉帶着幾分癡愣。
雲清将木簪插入秦越高束的發髻之中,确保沒有一絲亂發後,道:“小姐,可以了。”
秦越在銅鏡中左右看了一下,而後笑着點點頭:
“雲清,你手巧,就算往後不跟我了,當簪娘、繡娘、妝娘都好,能養活得起自己。”
雲清一愣,雙眼一下子氤出一層霧氣:“小姐,是我哪裡做的不好嗎?”
秦越輕輕一捏雲清的鼻子:“你呀,盡知道胡思亂想,明明是誇你的話,你怎麼繞一圈又是自己不好了?”
秦越笑了笑,看了一眼在旁邊瞧熱鬧的雲碧:
“雲碧就手笨,以後還得靠你幫襯她呢。”
雲碧笑得明媚:“好清兒,以後就靠你……”
話還沒說完,雲碧忽然轉過一個彎似的,笑容立刻止在了臉上,嘴一癟,道:
“小姐,奴婢誰也不靠,奴婢要一輩子照顧小姐!”
雲清低着頭絞纏着衣袖,聲音細若蚊蟲:“奴婢也是。”
秦越嘴角揚得更厲害了,逗這兩個丫頭算是她緊繃生活中唯一的樂趣了。
雖說她一開始隻是想給她倆打預防針,但聽多了一心一意的承諾就會上瘾,尤其是她感覺緊張的時候。
秦越扶着雲清的手站起來,一身國史院窄袖官袍垂落下來,雲碧又将一件薄披風給秦越披上。
今日還是老規矩,雲清留在院中,雲碧跟着小姐去國史院。
主仆兩人剛過月洞門,就看見娘身邊的玉姑姑匆匆走來。
秦越心一緊——來了。
玉姑姑也看到了秦越,遠遠地便在笑:“哎喲小姐,大好消息,皇帝賜婚聖旨已經到秦府正堂!”
她走近,拉起秦越的手,淚眼婆娑道:
“您和袁二公子這對青梅竹馬總算有個好結果了,袁二公子是真心喜歡你,又不參與朝堂紛争,你娘就盼着你能一生一世一雙人,不當家族棋子,這下好了。”
玉姑姑兩鬓生了灰發,一笑,眼尾就皺起許多條紋路,生動而鮮活。
她道:“老爺已經吩咐人去國史院告假了。走吧小姐,我們去接旨。”
秦越任憑玉姑姑将她拽着走,臉上保持着恰到好處的腼腆羞澀而不失端莊的笑容。
雲碧愣在原地,回過頭看同樣愣在月洞門裡面的雲清,道:
“小姐要嫁人了,所以最近才老說不要我們的話嗎?”
雲清比雲碧更穩重:
“小姐有小姐的安排,你不要瞎猜,我們這些做奴婢的服侍好小姐才最重要。”
雲碧雙眼都紅了:“我不,小姐去哪我就去哪!”
說着,雲碧提起衣擺就攆到秦越身後去。
雲碧一跑,雲清也跟着身子前傾,腳跟離地,但終歸還是立在原地沒邁出去,隻洩氣了一般,肩膀都耷拉下來。
她默默轉身拿了掃帚,開始清掃院裡的落葉,又吩咐了晚上的飯菜,特意囑咐加熬一蠱紅棗姜茶——
這幾日小姐要來月事了,而且據她觀察,小姐口味好像變了,每次一吃甜絲絲的東西雙眼都會亮晶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