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還在斟酌,自己身子卻突然一涼。
張福沅竟一把掀開了她的被子,她一身貼身的白色中衣和蹭亂的瀑發全然暴露出來,曲起的腿露出大片未遮的玉色。
像這樣無禮的行為,秦越萬萬猜不到張福沅這樣溫順講禮的性格能做出來,是以雙眼瞬間覆上驚恐。
張福沅動作未停,掀完被子後,又并住食指和中指去按秦越的左腹,譏諷道:“受傷?是這裡?這裡?或是這裡?”
按第一下時,秦越還未反應過來,可随着那摁住的地方越來越接近她下腹的傷口,她突然反應過來張福沅欲意為何——
張福沅壓根沒信她說自己受傷的話,就算她臉色蒼白,桌上又有如此多的證物,他還是不信。
他很生氣,比他看起來還要生氣千倍百倍,所以他想羞辱她洩憤。
秦越眼底的雲霧忽轉成陰霾,帶着些許苦澀,眼眶一瞬便泛紅了——
不知為何,她竟覺得委屈。
也是在那一瞬,張福沅雙指摁上了她的傷口。
秦越早有準備,咬緊牙關不想發出任何聲音,卻不想這突如其來的疼痛還是超過了她的預期,她悶哼出了聲,額頭即刻浮上一層細密的汗。
随着這一聲低促的叫聲,秦越下腹的傷口又裂開了,鮮血像是攀爬而上的藤曼一般瞬間浸濕她雪白的綢衣。
張福沅雙指一蜷,吃人的怒氣忽轉入一瞬的空白之中,竟似小孩不小心打碎貴物後,盯着滿地狼藉不知所措。
可也隻是一瞬,張福沅的眼又冷下去。
他嘴角翹起淺淡的諷笑:“竟是真的。”
說着,他精準地拿起一方窄口瓷瓶。那瓷瓶是他将才揭開過的,裡邊裝了止血的藥粉。
“我真不知道,你是為了什麼。”他将瓷瓶遞給秦越,而後轉身,方向是朝門口的。
看樣子,他是想走了。
這次她倒猜中了,張福沅果然一言不發地朝門口走去,步子大而快,幾步便過了屏風。
秦越揭開瓷瓶快速掀開衣服往傷口随便灑了些藥粉,而後撐身下床,連鞋都來不及穿,急匆匆地追了出去。
屋外頭還下着綿密如針的霧雨,地上落葉與稀泥和在一起,整個秦府都濕哒哒、陰沉沉的。
秦越追出去時,張福沅人已經出了門,籠在烏蒙蒙的煙雨中,冷飕飕的風将他袍角吹地獵獵作響。
“張福沅。”秦越叫了一聲,張福沅原是沒有理睬的,走了兩步,還是停下了步子,卻沒回頭。
候在院裡的侍衛小厮,一見自家小姐的模樣,連忙撤身退下,不敢多看。
雲碧瞧自家小姐腹下一片血迹,光腳踏在瓢了雨的地闆上,衣裳也不穿,差點就要叫出聲來。雲清眼疾手快,一把捂住雲碧的嘴,而後眼神示意其它不知如何是好的丫鬟,一同退到了偏院。
眼下,這院外也隻剩下他二人了。
秦越蒼白的唇啟合幾次,也沒發出一個音。
張福沅似是等的不耐煩了,冷聲開口:“有事便說,我沒工夫耗。”
秦越抿唇,最兇殘的事她都經曆過了,如今還怕什麼?
于是,她微微提高了音量:“月前留月閣那一諾,張大人可還會兌現?”
一聲很低很低,幾乎不可聞的嗤笑,從張福沅的鼻息中發出,而後穿過如針細雨,落入秦越耳中。
而後,那霧中的身影,頭也不回地往月洞門走去。
看來是談不攏了。
秦越眼中冷意忽盛,寒聲道:“張大人,這個忙,你幫也得幫,不幫也得幫。”
聽了這話,張福沅緩緩轉身。
雨霧迷繞,夜色将至,秦越與張福沅一人在月洞門下,一人在屋檐下,雖隻相隔三仞之遠,彼此卻隻能看見對方模糊的身形輪廓。
“哦?”一聲似笑非笑的聲音破霧而來。
“張大人,若非我當初相助,也沒有你的今天,你當知恩圖報。”
話音剛落,張福沅帶着鋒芒的諷笑立刻追來:“彼此利用,又何來知恩圖報一說?”
秦越身影晃了晃,默了半響,一道明顯氣力不足的聲音再次傳來:“張大人,你和王大海的親友,都在我手裡。”
月洞門下玄色身影半響不動。
綿綿細雨洋洋灑灑落了滿天,看似溫軟,卻如寒針,打在人的肌膚上時,紮得人生疼。
許久之後,他才開口,聲音已是冷入冰窟:“所以,你威脅我?”
“無奈之舉。”秦越衣衫薄,更襯得她高挑清瘦弱不禁風,可卻又讓人莫名确信,即便在風雨中,她依舊會屹立不倒。
真是讓人咬牙切齒!
張福沅一甩衣袍,留下一句:“一諾千金,自不會忘。”
頓了頓,他冷聲補充:“但除此之外,我們再無瓜葛。”
張福沅一腳踏入石闆路的坑窪處,濺起一灘積水,後腳再起,人便出了月洞門。
外邊重甲的聲音漸漸遠去,秦越一路扶牆,有些落魄地回了屋。
她直覺眼皮太重,渾身抖如篩糠,一倒在床上,困意便席卷而來,不出片刻便昏睡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