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季良就帶着院裡看管她的四個侍衛，開始砍樹、砌牆、堵茅廁。

秦越坐在支摘窗前的圈椅上，見那四個侍衛進進出出，拖粘土的，端糯米砂漿的，搬青磚的，拿工具的，好不忙活。

院子四處哐哐哐梆梆梆，高牆攔腰而起，恐有三個秦越那般高。好好一顆合抱之樹，也隻剩下了個木墩子。廁所是徹底塌了，用土與磚堵的密不透風，别說一個活人，恐怕連個蚊子也鑽不出去。

秦越支着下巴，視線穿過大開的窗，瞅着驗工完畢、面露滿意的季良笑：“季侍衛，你沒發現麼，還有一處漏洞。”

季良一怔，看向秦越：“哪裡？”

秦越伸出手指，緩緩指向茅廁旁邊，待季良視線跟過去後，又緩緩移動，繞了一圈後，秦越把手指往天上一指：“你該在上面罩個網，不然我長翅膀飛出去怎麼辦？”

季良一臉認真地跟随秦越的指向，望着天空半響才反應過來，臉一黑，氣悶道：“秦小姐莫逗卑職了！”

切，小氣。

她故意蹙眉露出怅然，哀歎一聲：“這高牆深院，沒個消遣，還不能逗人，你要我如何渡日？”

季良應當是覺得秦越說的有理，拉下去的臉略一松動，欲言又止半響，最後抱拳道：“小姐切莫思慮過多，還是好生修養罷！”

這話像是在給她打官腔，想來也是承了主子的意思。

罷了，既來之，則安之。張福沅的把柄尚在她手中，能對她做什麼呢？沒準她還能仗着囚犯身份，朝張福沅撒撒潑呢。

再者，張福沅監視她，她不也能監視張福沅嘛，終于打到最後一個關卡，她得防着關鍵人物偏離劇情。

秦越思索間，季良已經退出去了。原本定下四個侍衛晝夜輪班值守，如今剩兩個守在長廊盡頭的寶瓶門前，因累了一上午，兩人抱着劍眼皮都在打架。

可惜不是她的侍衛，否則她就讓人去休息了。

瞧着外頭已有薄暮冷藍之色，秦越提着裙子從椅子下來，準備出去轉一圈，看看這可憐的院子被改造成什麼模樣了。

一直安靜站在角落的女使見狀，立刻拿來披風給秦越披上，道：“小姐舊傷未愈，身子虛弱，吹不得風，奴婢給小姐系上。”

秋日晝夜溫差确實很大，即便是穿了披風，出門的那一刻，寒風呼呼打在身上，像是陰鬼扒在身上那般濕冷，凍得秦越一個哆嗦，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女使扶着秦越的手，下意識地把秦越往裡拉，急道：“小姐，還是别出去了吧，您現在正是養傷的時候，最容易邪氣入體，落了病根可是一輩子的事。”

自從經厲鬼門關，秦越就格外珍重自己的身體。之前自傷一箭是因為别無他法，隻能丢小保大，可就這麼個傷，反反複複發作，簡直煩死了。

秦越撤回腳，又回到屋中。

室内燃着火爐，暖融融的，那大開的支摘窗，不知何時已經被關上了。

秦越重新坐回圈椅，注意力終于從屋外轉到了屋内。

這屋子陳設比較簡單，抵牆放一張床，床對面是八仙桌，桌兩旁置兩把圈椅。床右側是一面博古架，除了疊起的幾件換洗衣物，就沒旁的什麼了。

因為屋子本身就很小，所以雖隻有床桌椅架，也不覺得空曠，反而很适合秋冬聚集暖氣，給人一種心神安逸之感。

外頭暮色愈濃，屋内也半黑下來，女使步履輕巧，用火折子将四處的燭燈點燃，而後又去換燃香。

雖是來來回回的忙活，但并不惹人注意，不管是站着還是行走都愛低頭，導緻秦越這兩天都沒怎麼在意過這女孩兒。

可不看不知道，一仔細看吓一跳，這女孩兒十四、五歲的年紀，已是活脫脫的美人坯子相！

許是察覺出被秦越盯了許久，女使耳根子已爬上绯色，慢慢染紅兩頰，走路也有幾分不自然，連火折子都吹不燃了。

這簡直也太可愛了！

秦越百無聊賴的眼亮起來，托腮看着女使：“你叫什麼名字呀？”

“奴……奴婢周月心。”

“周月心？”秦越聲音雖不大，卻是驚呼的語氣，戲玩眼神蓦然一清，随即眯眼打量女使：“姓周？擡起頭來。”

女使雙手絞纏着裙帶，踟蹰半響，才将她的下巴揚了起來。

秦越這才瞧清女使的整張臉，驚覺這臉型與眉眼她确實在哪見過，詫異道：“你是周柳塘的妹妹？”

雖是問句，但秦越在心中已是肯定，幾乎同時她便想到這是張福沅用來牽制周柳塘的手筆，竟就這樣大剌剌放在她身邊，看來是不怕她多問了。

女使半咬着唇，點了點頭。

得了肯定，秦越也不客氣了，把女使拉到自己身前，仔細追問，結合對原著的碎片記憶，最終才推出前因後果。

周柳塘之前說自己是江湖人士、專接盜寶單子，事實上她也确實幹過這些，但盜寶人隻是她身份僞裝。

她八歲就被袁觀生手下的死士頭目收養，因天賦加自苛，十八歲就成了一級死士，而後散入各地搜集信息或執行殺人任務。

而小她五歲的周月心，被收養時隻有三歲，骨頭纖細、身子虛弱，練武時三天一暈倒、五天一骨折，惹來死士營孩子嘲笑欺負，排擠她，恐吓她，才讓她養成了瑟縮怕事的性格。

周柳塘是袁觀生手下最頂尖的死士之一，袁觀生想用血緣牽制周柳塘，所以即便手無縛雞之力，也一直将周月心供在死士營，讓她跟着毒藥師學習，醫藥、毒藥、易容，都是從那裡學來的。

甚至，毒瞎周柳塘雙眼的藥粉，都是周月心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調制的。

他們所在的死士營，就在千金閣地下，是個肉搏場，一面賺錢一面篩人。

據周月心所說，那日她正在大營曬草藥，外頭突然有嘈雜的異動，她還來不及辨别，門便被砰地一聲踹開，随後自己後領就被揪提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