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睡得并不安穩,睡夢中頻頻醒了好幾次。
直到後半夜,倦意才緩緩上來,壓着秦越的眼皮要沉入黑夜時,前院又傳來動靜,仔細聽,還能辨認出是衣擺被風吹起的獵獵聲,和被刻意壓低的悉悉簌簌的說話聲。
看時間,聽聲音,應該是張福沅準備上朝了。
這古代公務員真是作孽,如今天兒還沒亮呢。
秦越迷迷糊糊想着,不知什麼時候就睡着了。直到卯時初,她醒來望了望外頭浮白的天際,一蹬被子起了床。
她收拾好自己,成功勸服季良,就一頭紮進了前院廚房。
廚房隻有一個婆子,是個啞巴,專為秦越與張福沅做三餐。
前些日子還好,婆子隻需在辰時之前備一頓早膳。可張福沅一回來,她就得在寅時之前備一頓給張大人,又得在辰時之前備一頓給後院兒藏的那個美妾。
兩頓早膳都不敢怠慢,所以覺就得擠時間睡。
以至于那美妾到竈房時,她還坐在火膛前的矮凳上打盹。聽見聲響,一個激靈睜開眼睛,赫然看見站在兩口大鍋中間、茫然四顧的女子。
主子與仆人的外貌,是有天壤之别的,即便眼前這個女子身着極為素樸。
她立刻吓的屁股一滑,噗通跪地,因說不了話,嘴裡隻能發出一些急促的“啊啊”聲。
卻隻見那美妾望過來,明亮透徹的眸似能看穿一切。她沒動什麼表情,隻溫和地一擺手:
“我不是來問責的,你快起來吧。”
又道:“今日午飯我掌廚,你在旁幫我,可以嗎?”
這聲音真是溫脆動人,一點也沒有拿腔作調的感覺。
婆子心中羞赧,之前她還以為後院藏了個什麼以床笫功夫勾人的妖精,哪裡想得到是這樣氣質端莊的人,難怪院兒其他人總要叫“秦小姐、秦小姐”的,這可不就是個大官大戶人家的閨秀嘛!
爺也真是人面獸心,竟将這樣好的一個女兒掠過來關在後院,可憐啊,也不知道她的父母有多傷心。
婆子抹了把眼睛,撐牆站起來,連連點頭:“好,好。”
她都懂的,抓住男人的胃,就等于抓住男人的心。小姐做了好吃的,讨好了爺,爺一高興沒準能解了她的足,不必日日枯守後院,白費年華。
秦越見這婆婆面容親切,也回以笑容,而後直入主題:
“我需要豬油,羊奶或者牛奶,粽刷,哦對了,最近有什麼花,桂花或者玫瑰這種可以增添香氣的都行。還有面粉、酵母、番柿、雞蛋、豆腐。最重要的是皇上賞的貢品水果,就是昨天端給我的那些鳳梨,我需要兩個。”
“婆婆,這些食材咱家缺哪些?你告訴季良,他出去買。”
婆婆吓了一跳,叫季總衛去買菜?
季良站在竈房門口,手抱着劍,一副無可奈何的表情:“說吧。”
采買這事府裡本來有專人負責,但秦小姐如此古怪地要買菜做飯,難保不會借着菜名往外傳遞信息。是以,此次買菜隻能他去。
食材的事情吩咐完畢,秦越又看向門口四個侍衛——季良要出去買菜,他不放心隻留兩個侍衛守人,所以把另外兩個守夜班的也從被窩裡提出來了。
兩青年眼下一片烏黑,但到底還是年輕,被季良警告一番,此刻都十分精神地監守着秦越。
秦越指了指竈屋裡那個做馕的小窯爐:“把這個擡出來點,今日我要用它做一樣大菜!”
對古代有的食材和家中的做飯家什,她昨天已經問清楚,翻來覆去想了一夜,還是準備做她的最愛——水果披薩!
雖然是低配版,但唬住張福沅應當沒啥問題,書裡寫了他好吃古怪食物,這道火烤面餅鳳梨,對他而言夠古怪了吧。
很快,廚房在秦越的指揮下開始運轉了。
她左跳一下右跳一下,風風火火地開始揉面、發酵、切菜、今日,她就要一展她的神廚之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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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紛紛揚揚下了一夜,今日又陰了一早上,到巳時初忽然就見晴了,耀眼的光從一片破開的雲層中四射出來,周圍還漫起一片淡淡的雲彩,竟像是神祗臨世那般壯觀,引來不少人出門觀望。
一輛寬大的馬車轉着車轱辘行駛在官道上,坐在裡面的一位年輕男子放下車簾,歎一聲,看向對面圓領紫袍的男子:“今日這太陽出的真不湊巧。現下人多眼雜,咱們還送嗎?”
圓領紫袍者一手拿文書,一手拿朱批,聞言停下手中動作,撈起轎簾看了眼,冷寂的眉目沒什麼波瀾:“怎麼不送,大搖大擺才最不令人起疑,我看今日正好。”
馬車拐過幾道彎,停在了張府門下。
車夫勒馬“籲”了一聲,守在門口的侍衛立刻警惕地對望一眼,上前兩步拜谒道:“是哪位官人駕臨,小的去禀報家爺。”
馬車裡傳來一聲吊兒郎當的嬉笑:“你去哪裡禀報你家爺?你家爺就在馬車裡頭呢。”
兩個侍衛立馬識出了聲音,臉色一松,喚了聲:“顧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