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在給你争取,無意識自衛過當,你年紀小,應該十年以内可以出來。”他說話時緊盯着小孩,希望他能聽懂自己的暗示。
一口咬定是無意識的。
“‘你們’?”小孩卻歪了歪頭,“你和松鼠教官嗎。”
“什麼松鼠教官?還黑貓警長呢。”杭知澍失笑,“要叫徐教官。”
“那你呢?你是杭教官?”
“我不是,我還沒畢業呢。”
“松……徐教官說你們學校裡都是像我這樣帶着小動物的人,老師學生都是,沒人覺得不正常。”他頓了頓,“等我出來,應該進不了你們學校了吧。”
杭知澍沉默片刻,過往書面新聞和報告數字引發的共情具現到了眼前,形成這副清晰的少年眉眼。他不想給對方虛假的希望,但在盡告知事實義務的同時,仍然想給以最大程度的積極引導。玻璃壁無法傳達精神力的安撫,他便運起溫和的聲線:“隻要跟對了人,走正确的方向,到哪裡都是一樣的。你的情況我會反應,到時候我也會幫你做一些安排的,哨兵可以做的事情很多,這兩天你也體驗到了,隻要控制得當,五感不會成為進入正常生活的阻礙,通過訓練把你的潛能發揮出來,以後也不會沒地方住、餓肚子的。”
說實話,他不知道小孩能聽懂多少,但願能拉一把。
小孩緩慢地眨過眼,忽然間開口叫他:“杭知澍。”
“嗯?”
他慢慢地、清晰而笃定地反問起他:“如果我沒有做,我什麼都沒有做,我能成為你的學生嗎?”
手機就在這時進了一個電話。杭知澍壓下被那個笃定眼神擾亂的情緒,把聽筒換到左手,騰出的右手摸出手機,随口跳開話題:“徐榛說你抗拒輸液,那些都是營養液,給你調理身體的,沒有壞處。”說完就把聽筒率先移開,挂回原處,右手按下接聽鍵,眼仁轉動間目光掀起,正撞見透明玻璃後少年垂下眼簾,露出難過哀惶的眼神。
沒挂穩的聽筒順着金屬電話線摔下來,漏出一道纖脆、靜弱、堪稱可憐的音色:“……我不要再打針。”
手機裡也傳來說話聲:“小杭?聽得見嗎?又有新的中毒者出現了,是當場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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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名受害者同樣曾經取道小巷,在監控回放裡他總共出鏡三次,都在淩晨,兩點到四點之間,天亮之前,日期分别是三周前、兩周前、一周前。
先前三例中毒者毒發前24小時被拍到的監控已經悉數調出,徐榛正在盯着屏幕重新比對。
最新受害者每一次出現在小巷的日期和前三例毒發的時間恰巧都在三天之内。三周前的那次是第一位受害者中學男生毒發送醫的前三天,兩周前是那位負債者毒發的當天夜裡,一周前是酗酒人士死亡的前兩天。
這名最新受害者每次出現都并非單獨行動,有一個固定的同伴。
電光石火間,杭知澍落筆圈出打印監控畫面上另一個帽衫蒙頭的人影,将多角度影像并置的紙張遞到程謹面前,鄭重道:“程警官,麻煩盡快派人到本市所有車站、高速路口攔截打聽這個人……不,我和徐榛也去,我們分别行動,嫌疑人疑似哨兵,一旦發現立刻通知我們前往支援!”
一名年輕警員敲響了敞開的監控室門:“接到匿名電話,有人提供投毒案線索!”
TTX最遲三至六小時發作,從他和客西西接觸、将對方送進拘留點到現在已經接近48小時,最新受害者身上的毒素不可能來自于和客西西的直接接觸,附近店鋪商品和街道環境也重新檢測過,沒有毒素殘留。那麼隻有一種可能,另有人事先抽取TTX作案,而這種毒素由于并非來自現實生物、而是哨向的伴生精神體,更容易在存放過程中自行分解失效,有效期大約在一周之内,到期作廢,需要重新采集補充。
上一次采集毒液是在上周五淩晨,今天是周四。
客西西說得沒錯,他确實是無辜的。
他是被非法采集腺體毒液的受害者。
抽血化驗結果顯示,他被定期注射專用于哨兵的鎮靜藥物,體内藥物積攢,已經對身體造成了負擔,必須及時清理。
那通撥到警局的電話其實是自首,對方自述為了搞垮競争對手,通過人脈渠道聯系到“能人”,那兩人自稱是特異人群、某個哨向組織的成員,能夠用隐秘手段讓競争公司的股價大跌。時隔不久,競争公司的食品生産線果然被曝光出嚴重衛生問題,大量老鼠出現在生産線。事後這兩人聯系客戶索要報酬,對方卻認為這純屬巧合,并不承認二人在其中的作用,拒絕支付尾款并切斷了聯系。
這是上個月月末發生的事,客西西來到小巷附近是這個月初。
第一名受害者,正是這位客戶的親屬。
那兩名組織成員發現了客西西的存在,利用他身上的TTX毒液進行報複,威脅對方。他們發現毒素易得又高效,僅沿着生物特性也查不到他們自身。一個街邊居無定所的流浪小孩,作為短期利用工具再合适不過,用藥過度死了也沒關系,這世上根本沒有人在意他的死活。
至于另兩名受害者,負債者盯上了流浪小孩,蹲點時撞見那兩名哨兵采集毒液的一幕,但毒發後搶救及時,還在住院治療中;而酗酒者,根據電話所說,在出現兩例TTX中毒案件後,客戶在恐懼之下最終決定支付大量金額花錢消災,當晚這名醉漢在夜路上遊蕩,撞破了他們的交易過程,因此被清理,而由于常年酗酒體質衰弱,毒發迅速,當場死亡。
他們已經得到了不菲的酬勞,但人心不足蛇吞象,貪婪驅使下,其中一名哨兵為了獨占贓款、掩蓋所犯事實,反手利用毒素殺死了精神體是鼠類的同夥,攜款潛逃。本已心驚膽戰的客戶在新聞上看見死者局部打碼的照片,通過衣物和特征辨認出是交易對象其中一人,擔心仍不被放過,恐懼達到頂點,選擇了向警方求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