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要什麼?”客惜斓翹起的發絲上歇着隻淡綠蛱蝶,天真地歪頭,湊近他。
“沒什麼,沒事,”杭知澍把成年社畜的消沉獨自收拾好,轉而提起另一件事,“再過段時間,可能是下個月,學校會讓我們帶你們一年級出去一趟。”
小八爪魚的注意力被成功轉移:“出去?出校門嗎?要去哪裡?”
“野外生存實踐課和作戰演練,地點沒敲定,估計是去山裡。”
客惜斓先是一怔,回神過來後隐隐興奮:沒想到這麼快就能跟教官一起出校門,雖然不是去執行任務。
隔天晚上杭知澍打包了酒席上螃蟹龍蝦回來投喂他,看他眼睛亮晶晶地嗦着浸了龍蝦湯汁的伊面,頓覺一晚上應酬的心累消解泰半。
沒什麼比看寵物津津有味吃飯更解壓和治愈的了,情緒價值拉滿。
星期日滿載而歸地回了宿舍,趴在床上,靜待熄燈。客惜斓沒有把教官透的口風漏給同學的習慣,但顯然聽得着風聲的不止他一個,紅毛心裡憋不住事,床簾裡翻滾兩周,悄悄地出聲:“都沒睡吧?”
賀旗簡潔地鳥了他:“有屁快放。”
秦羅弗立刻道:“知道嘛家人們,下個月教官要帶我們出去野外實踐!去學校外面!”
賀旗:“真假?這麼快!”
秦羅弗:“可不!”
客惜斓這才慢吞吞出聲:“有聽說。”
秦羅弗:“是吧!”
賀旗:“霍河樵睡覺了?”
霍河樵又沉默幾秒:“還沒。”
他們都醒着,整樓的燈方才已經熄掉,此時寂靜漆黑一片,于是都配合地用氣聲說話,怕引來巡夜的宿管。
秦羅弗分享完野外訓練的情報,頓了頓,忽然嘿嘿地傻笑。
賀旗隔着簾子怼他:“又抽哪門子風。”
秦羅弗卻興緻盎然:“我感覺我們現在氣氛賊好,适合夜聊——這麼興奮的事情你們聽完了這會兒能睡着?我是不能。”
客惜斓倒是還好,他樂也樂過了,沒必要再跟着樂一次,但——“要聊什麼?”
八爪魚很好奇。
秦羅弗話匣子一開收不住了:“以前沒住過宿吧?我也沒,這環節我可期待一個多月了你們咋都沒人提,急死我了唉。”然後在賀旗出聲嗆他前急急往下說:“就聊一些神秘事件,超自然事件,宇宙的本源,進化的方向,哨向的——”
他靈感一亮,接道:“哨向為什麼會出現!”
黑暗的寝室内一時默然,片刻後賀旗嗤了一聲。
秦羅弗不甘靜默,主動撩話:“說說嘛,我不信你們打小到大沒好奇過,大家都是人類怎麼啪嚓一下就變異出了我們呢。”他見還沒人搭話,開始點名:“客惜斓霍河樵你倆待圖書館這麼久了,圖書館沒書研究這方面嗎?肯定有!”
霍河樵沒應聲。客惜斓直白道:“有,但我沒翻開看。”
秦羅弗失望地呃嗷一聲:“老霍!”
這回賀旗竟沒有打岔制止他,客惜斓滿以為霍河樵會繼續無視,甚至翻身以示準備入睡,被點名的人卻開了口:“都是猜想,我打開隻掃了眼目錄。”
沒等秦羅弗追問,霍河樵直接簡明扼要道:“外星人、隕石、大災難。”
前兩個都司空見慣得很,能用來猜測和解釋一切超自然現象——好奇八爪魚又捧場地吱聲:“大災難?”
賀旗:“……啊啊!都讓你别順着他了。”
霍河樵明顯不想進行一段冗長的講解,秦羅弗熱情解答:“我知道!大災難就是,就是那種自然之謎,像比如最著名的世界三大自然災難之謎,有一個就發生在古代我們P市的地界!”
客惜斓專注聆聽室友夜談科普,仿佛在純然地聽故事,又因為其中夾雜的地名勾起對往事的回憶。
三大自然災難之謎最遙遠的一起發生在公元前一千多年,今悉南半島上I國境内的摩琢古城遺址,該城址至今沒有人重新定居,因為在三千多年前的一天,整城池的人因不明原因突然死去,摩琢淪為隻有骸骨的寂靜死城,千年後人們考察,用現代設備在骸骨上檢測出了駭人的異常能量波動,一時間衆說紛纭,卻從無定論。[注1]
摩琢……他沒有去過那座死城遺址,但去成了悉南半島,那裡的部分地區終年炎熱酷曬,異常狀态暴露後組織高層曾想讓他一個海洋精神體深入森林、埋骨那裡,最終因軍方那段時間的頻繁動作而作罷,急召他回。
幽綠原始森林深深地隐着灰暗的符号化石像,那些懷着沉寂而郁暗心情閱覽過的圖像苒苒地浮出腦海,再一次淹沒他負荷着濃密疲憊的軀體。
第二起就是發生在古代C國皇城的興敬坊火藥廠爆炸事件,五世紀前王朝垂暮,地震,爆炸,裸而失去肢體頭顱而亡的人堆拱而起,衣物高挂在郊外山間樹枝上,大批人類憑空消失,空中聚湧起黑靈芝狀的濃雲。[注2]
那不就是蘑菇雲嗎?那可是古代啊。
他當然去過C都,卻從不知道那裡的地下竟然埋藏着這種事。
第三起……第三起很近,一百多年前。
客惜斓這時竟覺得潮水般的疲憊掀閘而來,腦後起了一陣薄薄的耳鳴,像有浮泡從漚脹的礁石表面鼓出。他聽到模糊潮濕的音節,腦子裡卻能自發地把它們都拼湊出來:塔戈斯……隕石坑……耶賽河入海口……[注3]
入海口……海……
絕望的女人面孔映入搖晃眼簾,染血的蒼白紙頁掠過發暗視野。他被什麼粗粝但柔韌的容器網住了,從冰冷大海裡緩緩上升,空氣湧入柔軟軀體裡裹着的心髒,一起湧入的還有緊攥心髒的恐懼。
那三顆心髒一直嗵嗵跳,猛力收縮,噴出氧氣,直到被從一團軟爛肉質裡剖出,仍在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