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枝上的長尾山雀梳理羽毛,忽地頓住肥碩的身軀,短喙張合,沒發出聲響,翅膀一揮,撲騰進一碧如洗的藍天。
藍天下土地遼闊,雪被連綿。高林簇擁,木屋煙囪的白煙袅袅,萦繞偶然一見的雲絮。
一輛小轎車沿着單側隐約的車痕緩行,剛剛停穩,後座車門打開,兩雙雪地靴帶着主人迫不及待地向亮着黃燈的木屋跑去。
雪漬從靴子掉落在地毯,敲門聲和門鈴交錯響應。
在夏油傑開門前,她們已經蔓延了熱淚。
夏油從窗簾縫隙窺視着來者,警惕瞬間轉為驚喜,未及解下圍裙,便匆匆為美美子與菜菜子打開了門。一股冷空氣湧入,他的雙臂各攬着一個女孩。
“夏油大人!”
不知您生死的半個月,比在枷場的那六年還難熬。
“我在呢,還很健康哦。”
鮮活的人聲填充家裡每個角落,桌椅乒乓作響,熱湯翻滾不停,客廳廚房都熱鬧。夏油傑笑着,耐心地回答女孩們的每一個問題。
狐狸眼時不時落在屋外搬動物資的男人身上。
“這位先生是?”
“在機場迎接我們的上杉先生。”
男子身着筆挺西裝,雙手緊貼褲縫,一絲不苟地行了禮,自我介紹道:“我是遵照五條先生的指示來接兩位小姐的,地址也是由他提供的。”
夏油的笑渡上光芒,他右手還拿着湯勺,側身說着:“原來如此,承蒙上杉先生關照了。進來一起坐吧。”
紙箱圍着木屋堆成一排,西裝男彎腰道謝,小心地避開紙箱走進屋内。門窗挂着碎花窗簾,兒時回憶一閃而過,西裝男沉默着将門虛掩。
他不着痕迹地掃過20世紀風格的房屋,女孩稚嫩的臉龐在泛黃的鏡子裡若隐若現,早夭姐姐的面容和兩位女孩重合,回憶戛然而止。
西裝男拉出木椅,坐在角落,垂首聽着三人聊天。
美美子菜菜子的哭腔消退,興緻盎然地圍觀夏油做飯。廚房本就狹小,夏油傑身後還跟着兩個小跟屁蟲,他哭笑不得地說:“你們去找五條悟的時候,他沒給你們添什麼麻煩吧?”
“壓根找不到他人影啊,我們當然是花錢買的信息。”
菜菜子昂首,她已經掌握了大人之間合作的精髓。
“是千石飛梅。”
美美子抱着晴天娃娃補充。
“這樣的話,應該真奈美來才是。”
夏油傑心中的懷疑越來越大。
“夏油大人!”
“你們來我更開心......這次沒陪你們跨年真是對不起。”
菜菜子壓低眼垂,“以後都不準缺席了!”
美美子也委屈地看着夏油,“每年都要在我們身邊。”
“好,一言為定。”
夏油傑輕笑,張揚似冬日毛領的烏發流淌溫柔的色澤。
三人來得突然,夏油傑沒多準備食材,緊趕着做出三菜一湯。
都是些日式家常菜,少油少鹽。美美子菜菜子隻覺比以往的口味更加清淡,或許是大雪封山,囤鹽不足,不然依照夏油大人的口味,要鹹到不停喝水才有味道。
西裝男輕啜着湯水,試圖掩蓋吸鼻子的聲音,擡頭時,濕潤的眼眸恰好對上夏油傑的狐狸眼,他手腕輕輕一顫,随即故作鎮定地說:“菠菜真是甘甜,夏油先生的手藝果然非凡。”
夏油傑不急不慢地迎合:“剛打了霜的菠菜确實甜,今早才從地裡挖出來的。”
西裝男一頓,“容我多問一嘴,剛剛下車的時候,我沒有看見有菜地,而且這裡離街道很遠呢。”
“我也沒說是親自挖的啊。”
“原來您已經出行過才回來啊,冰天雪地的,真是辛苦您了。”
想起進山的時候,單側車轍是怎麼回事。
“你才辛苦,勞煩你送我兩位養女過來。那麼,上杉先生,你打算什麼時候走呢?”
在飯桌上趕人,實在不符夏油傑的人設,美美子菜菜子一時狐疑,轉為警惕的眼神盯着上杉。
夏油傑從容地擦着嘴,語氣始終輕柔,“從開始就不打算走了吧?門口堆的,是同歸于盡的武器。”
特級假想咒靈——化身玉藻前捂着笑臉,悄然出現在上杉身後。
上杉露出破罐子破摔的表情,深深望着夏油,沉默一會兒,死潭般的眼底流動螢火般的希冀。
放置腿間的手摸出遙控器。
“您務必不要過早死亡啊。”
指甲觸碰出清脆的聲響。
至少在殺光腐朽的高層之前......
他心底的話語哽咽在喉,未及吐露,便已化作永恒的沉默。僵硬身軀的男子被火焰吞噬,轉瞬化為焦炭,散落成一地灰燼。
和冷眼俯瞰臨死掙紮的教徒一緻,夏油傑對死者的渴求從不在意。
他豎起耳朵聽着外面動靜。
“還在吃飯呢,好難聞。”
菜菜子扇動手掌,嘴裡清淡都要被鼻腔吸入的烤肉味掩蓋。
“抱歉,我們換個地方繼續好嗎,這裡不能再待下去了,”
夏油傑迅速穿好衣服,拿上書桌上的筆記本,領着兩位女孩遠離木屋。
果不其然,沒幾分鐘的時間,木屋和車子一同爆炸,霎時衆鳥驚飛,湛藍天幕震了三震,成片的火海撩撥,黑煙滾滾。
融化的雪水亮晶晶的,夏油傑靜靜站着,面龐被熱浪刺激泛癢。
“夏油大人。”
美美子在身後輕喚,“他是什麼人?”
夏油搖頭,“我也不知道。”
正常人都不會妄圖從五條悟身上套取線索,唯二知道他下落的是千石飛梅,這座小木屋還是她安排的,走漏風聲的隻有她了。
美美子菜菜子說,機場會有專人接應,不知其外貌和姓名。況且,她們僅得知夏油傑身處北海道這一模糊信息。
以上說明,千石飛梅和兩位交涉時不小心走漏風聲是不可能的。
所以她是在哪一步透露出去的呢,還讓對方派出上杉家的人。
沒猜錯的話,是米澤市上杉家的家主,就任咒術界最大官職......西裝男是總監的人。
上層迂腐且沆瀣一氣,教育新星這條路艱難險阻,五條悟都要和他們迂回好幾年,千石那孩子,手段稚嫩,不自覺就被人見招拆招。
他鼓起胸腔,輕輕歎了口氣,熱浪勾起發絲黏在臉頰,放松的神情因為菜菜子突然的驚呼再次緊繃。
“啊,我想起來了,千石還說讓我們給你帶伴手禮。”
“都被火燒完了吧。”美美子應和道。
“是什麼?”
他抓到一絲線索,嗓音略有急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