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崇雖覺奇怪,卻也不差這點錢,随即掏出一兩銀子,抛向邈爺。
邈爺接過,在手裡把玩着,仰面沖他們咧嘴一樂,露出一口黃牙,不大的三角眼裡盡是精光。
“邈爺的忠告就是:别管這事。”
“為何?”
“這一兩買忠告,可不買緣由。”
“那便請邈爺開個價吧。”
“不賣。”他拒絕得幹脆利索。
黎崇咬咬牙,沒再說什麼,點點頭轉身出了門。
南宮連朔本也欲走,卻見李遇蹲了下去。
“邈爺,你怎麼坐地上啊?”
“治病。”他随意道。
“治病?”他們在醫聖崖待了一年,也未聽說何病如此治啊。李遇蹙眉狐疑道:“什麼病靠席地而坐治。你不拉肚子嗎?”
邈爺聽罷哈哈一笑:“這是邈爺我的不傳密法,今日見你這小丫頭投緣,邈爺免費告訴你:此法治肝陽虛、腎陰虛。”
李遇哦了一聲,似信非信地點點頭,起身欲走。
走至門邊又停下回頭:“真的不會拉肚子嗎?”
“不會。”
從邱家班出來,三人并肩徐行于街上。
南宮連朔摩挲着懷中劍鞘,若有所思,随後緩緩道:“兇手姓蔣,顯然是蔣前輩的親人,想來昨日他是去送斷頭飯的。可若是單純地送斷頭飯,完全沒有必要避人。如若他是羞于子侄,在村内不避,卻在牢獄避,這不是反了嗎?況且獄卒也完全沒有理由配合他。”
黎崇點點頭:“這個案子,衙門判得更怪。一般情況下,從接狀、傳喚、緝捕、過堂,到勘驗、收押、刑訊、判決,少則一月,多的有幾年。可蔣大通從案發到判決不過三日,即便是鐵證如山,加上受害人全家滅門沒有苦主,三日也是一個完全不可能的時間,流程都過不完。最後判的,竟還是半月後即問斬。這衙門如此着急,究竟是為何呢?”
南宮連朔道:“而那峰腳村的村民,又因何會對我們戒心如此之強?如若是因為村裡剛發生命案,可那行兇之人分明是村内人,沒有道理對村外人抱有敵意。”
李遇停下腳步:“咱們去義莊。”
夜幕低垂,銀輝傾灑,月光打得葉片瑩瑩發白。
幽冷月色下,一孤零零的房子立在郊外,泥牆殘瓦,斑駁木柱。梁上挂兩個破洞白燈籠,不時被風吹得搖擺幾下。燈籠内的燭火欲滅不滅,照得屋前明明暗暗。
房門上挂一歪斜匾額,隐約能看出掉漆的“義莊”二字。
門口有一竹椅,隻剩半邊扶手。剛巡查一圈回來的守夜人,正哼着啞哳的調子,在這寂靜的夜裡,還不如沒聲。
怪瘆人的。
三人蹲守在不遠處的灌木叢中。
醜時,守夜人終于熬不住,靠着椅子昏昏欲睡,身子不時歪向一側又驚醒。
此處義莊隻停放些無人斂屍的平民,并沒有什麼貴重之物,故夜間僅有一人守夜,無人輪守。
見那人困意正濃,李遇從懷中掏出一漆黑瓷瓶,小心翼翼地拔開瓶塞。
隻見瓶口探出一對觸須,接着鑽出個灰撲撲的條蟲。條蟲搓搓前腳,振翅飛向義莊。
片刻後,守夜人便呼吸均勻,沉沉睡去。
見狀,三人從灌木中跳出,急急走進莊内。
不大的莊子裡停有五具屍體,皆蓋麻布。李遇随手揭開一具,隻看一眼,即刻便道:“梅柳花是自殺。”
聽她此言,黎崇與南宮連朔忙聚過來。
這是一具女屍,生前二十歲左右,脖子一圈暗紅勒痕。
黎崇奇道:“怎麼這麼快就能下定論?”
“峰腳村窮苦,沒有白绫、布條,隻用得起麻繩。這麻繩粗糙,極易在皮膚上留下痕迹。你們看,脖頸上的勒痕不僅位置偏上,靠近下巴,而且走勢上揚,在耳後都留有擦痕,絕非是被人從後側勒死所能留下的傷痕。再者,脖頸上的勒痕細且清晰,如若是被人強行吊死,必定會劇烈掙紮,皮膚與麻繩摩擦一定會在勒痕上下留下較淺且淩亂的印記,可屍體上卻沒有。”
“最重要的是,”李遇擡眼看向二人,“被人勒死面部紅紫,上吊而亡則臉色蒼白。單看膚色,一眼便知。”
黎崇瞧着屍體,問的卻是别的:“你什麼時候學會驗屍了?”
“你當夫人請了那麼多老師入府,是白請的嗎?”她将麻布重新蓋好,回身見莊内僅有一支燭火,分外昏暗。
“再去找找其他兩具。”
言罷,幾人将餘下四具屍體檢查一番。
其中兩具的死狀果然同梅柳花相同,想來便是其父母。
“這就奇怪了,我并不如何精通驗屍,都能一眼看出問題,更何況是官府仵作?”李遇盯着已經泛青的屍體若有所思。
黎崇沉聲道:“而且這随時能推翻案子的證據,就這麼堂而皇之地擺在這裡,并沒有人急着處理掉屍體,說明他們……”
“說明他們根本不怕!”
一道洪亮的聲音從義莊外傳來。
三人一驚,急急回身,發現門外階下正站着一二十多歲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