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起床洗漱後,我們就去看看塔莎和馬爾科吧!”艾斯伸出一指戳了下心不在焉的女孩,舉手投足間滿是寵溺疼惜。
瞧對方投遞而來搖擺不定的眼色,他使勁晃了晃自己被繃帶纏繞的胳膊,“我沒事,過兩天就能行動自如了,丢斯不是說過我就是皮外傷嗎?”
或許,有默契的人溝通起來就是毫不費勁,一個眼神,一舉一動,一颦一笑,就能迅速理解對方的想法。當兩人心靈相通時,縱然身處紛繁複雜的世界,他們也能找到彼此的存在。他們互相理解、互相支持、共同成長、攜手追求美好的未來。天衣無縫的配合如同世間珍寶,需要細心呵護與維系。
彌娅心系生死未蔔的塔莎,急忙到浴室清潔儀容整理儀表,待她走出來便是煥然一新的面貌。旭日東升,霞光萬丈,明亮頃刻間籠罩着整間寝室,陽光不留餘地灑落在女孩的身上。艾斯匪夷所思由表及裡打量着她,忍俊不禁摸上自己剛毅的颌骨,挑起一抹意味深長的淺笑。
“看夠了?到你了!”以其人之話還治其人之身,女孩總覺得重逢後對方看她的目光多了幾許她也不懂的意圖,當然不是邪惡的意圖,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東西。有點陌生,卻又相當熟稔;好像在哪裡看過,好像又沒有看過。
他收起揚長的笑容伸了個懶腰,懶洋洋地起身徑直走向浴室,一陣禮貌的敲門聲打斷了她的思緒。開門隻見是王城的侍女推來了餐車,一邊拘禮鞠躬問候,一邊把精心搭配過的餐點擺到桌上,同樣鞠躬感謝侍女的招待後關門送客。
盡管稍微傳來了饑餓感,望着面前琳琅滿目的早餐卻沒有食欲,因為她惦記着塔莎的現狀。片刻的功夫,結束盥洗的艾斯精神抖擻走了過來,俊俏的臉上還挂着未瀝淨的水珠。習慣成自然:第一反應就是幫他擦幹淨,第一時間就拿起紙巾擡離座椅踮腳夠他的臉頰,等意識到自己多此一舉時為時已晚。
觸碰到他下巴的一瞬間,艾斯就雷厲風行抓住了她的柔荑,颀長的軀體背對着陽光,在逆光中捕捉不到他具體的表情。相隔咫尺,彌娅忐忑不安心驚膽戰,迫切想撤回自己的手,奈何正被他緊攥以緻紋絲不動。她歪着頭不明就裡,轉瞬即逝的僵持間,倍感如同排山倒海的壓力,按捺不住仰視着他詢問道:“艾斯?”
對方聞聲而動,順勢抽走她掌心的紙巾,墨黑的眼眸仿佛沉靜的大海,潋滟着迷人的波光,“我的胳膊雖然受了傷,但不是沒力氣,别把我當小孩,我自己來就好。”
女孩頓時陷入尴尬的境地,默不作聲坐回原點,瘋狂暗示自己的壞習慣該改正了。此一時非彼一時,時過境遷,歲月流轉,他們都已不再是三年前青澀的少男少女。艾斯潦草擦完臉就一屁股坐了下來,倒了杯紅茶遞給她,“吃完再去找他們,不急在這一時半會兒,知道你餓了,我也前胸貼後背了。”
接過茶杯敷衍喝了兩口,他不顧形象地大快朵頤,各懷心思的兩人沒有再說話。時而恐怖如魔,時而溫柔如水,時而玩邪如痞,偶然不經意露出滄桑的眼神,更是仿佛一隻冰冷的尖錐,狠狠刺痛了她的心髒。彌娅遵循他的意願按部就班吃了個三明治,囫囵吞棗索然無味,餐桌前安靜得隻有咀嚼食物的聲音,氣氛不知不覺變得詭雅異俗。
良久,他打了個飽嗝,推遠座椅站了起來踱步到門前,口吻已恢複尋常的松弛風格,“吃完就走吧!我也很擔心他們倆!希望塔莎能平安渡劫早日康複!”
心照不宣的倆人抵達醫務室叩了叩門,意料外沒有回音,他倆面面相觑似乎有明顯的猶豫,不管三七二十一的艾斯果斷拉下把手推開門。目睹到不省人事的馬爾科倚靠在牆角撐着腦袋沉睡連綿,而未醒的塔莎面色慘白躺在病床上,女孩迫不及待跑到塔莎身邊觀察她的情況。映入眼簾是一副虛弱的病嬌姿态,小手忙鑽進被窩撫摸她的身體探測體溫。
眼尖發現了床頭心電儀的屏幕顯示着生命迹象的跌宕,艾斯示意手忙腳亂的女孩看向儀器。關心則亂,注意力跟随他手指的方向聚攏,彌娅吊懸心中沉重的包袱才緩慢落下。仿佛解開了一道無形的枷鎖,感覺身輕如燕。瞳仁宛如上乘的绯色琉璃,輕輕一敲,叮咚作響。
兩人輕微的動靜驚醒了地面就寝的馬爾科,“喲,你們來了?忘記跟你們報喜了,在我們輪番的力挽狂瀾下,塔莎總算是不孚衆望赢過了死神喂!”
艾斯駐足馬爾科的對面朝他親切地伸出手,後者會心一笑,靈犀握住艾斯的手借力站起了身,“恭喜你了,也辛苦你了,我也忘記跟你說了,塔莎沒有對我下狠手,她粗中有細巧妙避開了所有緻命傷。雖然流了不少血,但我隻有肌肉受損,丢斯說我兩三天就能痊愈了,接下來就等她醒呗?我還得跟她道個歉,不管是芥末醬的事,還是踹了她一腳的事。”
其實馬爾科不瞎,也不傻,人們有時會被執念蒙住眼睛,封住耳朵。作繭自縛,故步自封,詐瞎裝聾,掩耳盜鈴;刻意不去看,也蓄意不想聽;任憑思維進入死角,然後做出一些追悔莫及的事。自欺欺人,鑽牛角尖——這并不可笑,隻是可悲。
“兄弟,别說了,你沒事就好喂。你不敢相信,都是我犯渾惹得禍,還好她有驚無險。話說老大不小了還要晚輩們為我操心,我這個一番隊隊長很失敗啊……”
念及此,馬爾科初次感到自己簡直可憐可悲也可笑,擅于察言觀色的他豈能不懂塔莎的為難。他就是裝聾作啞甚至裝瘋賣傻,就為了哽在喉間吞不下的一口氣,他差點一生也無法再揚眉吐氣。
彌娅轉身張望着罪魁禍首,并未呈現任何怪罪之意,反而是一種類似憐憫的悲戚。他略帶愧疚地扭過了頭,眼白卻充斥着疲勞的紅血絲。聽聞馬爾科隊長不眠不休搶救塔莎的性命,又不顧自身安危給她輸了三袋血,想必早就精疲力竭還在船過無水痕硬撐,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馬爾科隊長,旁邊有幾間看護室,您忙了一夜要不先休息吧?由我們輪流照看塔莎小姐?”還未等對方逞強拒絕,柔骨丹心的女孩就繼續乘勝追擊道:“我們擔心她的心情與您是不分上下的,問題您是團裡的頂梁柱,不能一直耗在這邊,于情于理都說不過去,而且……”
女孩後續的話像斷了線的風筝,飄搖在空中,卻不能拉近。衆所周知,一切盡在不言中:而且塔莎小姐醒來看到馬爾科隊長,指不定會情緒激動導緻又想自刎。雖然彌娅不清楚詳細緣由,但塔莎自殺緣由的其中之一必然有他。
馬爾科挑了挑下弦月的彎眉,對少女的天真無邪不太适應,素淨的面容,澄澈的目光,跟他司空見慣的某人截然不同。他面露難色舉棋不定,不是不懂對方的好意,也不是不相信女孩的心意。畢竟在莫比迪克号都是他親自照顧塔莎的,轉交給外行他難免不放心。
碧血丹心的艾斯看出了馬爾科的躊躇,也理解他的惆怅,不見外摟住他的肩膀推着他就朝外走,“老哥,你出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