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不勝防的男人被突如其來的襲擊驚得目瞪口呆,塔莎出拳不重并非認真攻擊他。至于她說要負荊請罪,天地良心他沒有任何怪罪她的意思,反而是他該為昨晚的一腳向她道歉。
馬爾科腹诽塔莎的胸廓還綁着石膏,雖然用不死鳥的能力接好了骨,也輸完了血。但他還是要懷疑刺客是否有多動症,一睜眼沒多久就要馬不停蹄出去撒野,不贊成的語氣如同鋼鐵般堅硬,“不行,畢竟你是内傷初愈,你的精神體能還沒有完全恢複。目前需要多靜養,不能吹風,不能受涼,更别提長途跋涉去其他城市。”
對真相心知肚明的女孩扯了扯嘴皮,他們是沒見過女刺客如疾風般迅速,如野獸般敏捷的動作。常人要修生養息好幾天的傷勢,于塔莎而言根本是不足挂齒的小事,就好像她經常受傷再經常愈合,恐怕早就司空見慣至無所謂。
在衆人還沒有緩過神時,塔莎沒有搭理馬爾科的反駁,而是肆意把空碗挪到艾斯的面前,她的聲線清冷如月,仿佛在萬千星辰中獨自閃爍,散發出一股淡雅之美,“不夠。”
艾斯不辨菽麥發着呆,詫異得不知如何回複她。對方看他無動于衷像提前步入老年癡呆的模樣,加深了力道又轟來一拳,不管不顧就将碗往他手上塞。
接過碗的須臾疼得彎下了腰,倒黴的他是真想不通:白粥是馬爾科的手藝,不是他做的;宴會上在女人堆裡潇灑的是馬爾科,也不是他艾斯。莫名其妙充當對方的出氣筒被單方面碾壓不說,還平白無故挨了對方的兩拳,打不過馬爾科就氣急敗壞錘他?他不還手就等于好欺負?柿子挑軟的捏?
“鍋裡還有,我去吧!”馬爾科無奈地抽走艾斯手中的碗,掉臉就朝廚房移步。他明白塔莎的身體素質異于常人,說不定已恢複如初迫不及待要呼吸新鮮空氣,怕自己拒絕的言辭掃了塔莎的興,故而走到門口時還不忘叮囑,“就一天,安穩點吧喂,明早就出發雅斯特。”
“哼。”從鼻腔裡發出一聲不屑的冷笑,塔莎面不改色摸上自己胸肋的石膏。确認男人走遠後,随即隔着旗袍就一掌劈斷了它,利索跳下床把碎屑抖落至地面,看都不看一眼接着躺回她的病床。
見狀,彌娅首當其沖出門找掃帚,準備把屋内打掃幹淨。室門關緊的戛然,房間隻剩他們倆人,避免尴尬的艾斯千載難逢主動打開了話匣,“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的傷還好嗎?已無大礙了嗎?”
女人漫不經心擡眼瞄着進退維谷的艾斯,面容淡寡蓄意恭維,避開一系列繁瑣的開場白,直接轉入了正題,“艾斯隊長,我找你打架也好,補你兩拳也罷,你始終默不作聲甘願挨揍。你的脾氣是不錯,但你也是可笑,好男不跟女鬥?想必你在新世界遇到過不少異性的敵人吧?也像昨晚對我那樣隻攻不守嗎?”
“額……”艾斯頗為羞澀地撓了撓頭,他是遇過不少女海軍或獵人,但他基本會适當手下留情。
塔莎的唇線微彎,那女人笑了,唇紅如血,臉白如紙,笑如鬼魅。她的身上有一種女刺客特有的神秘氣質,加之冷漠犀利的目光,令她媚而不俗,豔而不妖。
“你回想一下我們對弈的細節,你不會覺得我是喝醉了,才找你的麻煩吧?”塔莎在等待他的答案,但對方保持沉默,陷入了罕見的專注境界。
“難道不是因為馬爾科在女人堆裡,你不高興就找我發洩嗎?”艾斯認為自己的猜測十有八九正中紅心,毫不拘束對她笑了笑。他的笑容如同穿越樹葉縫隙的陽光碎片,模糊,簡單,但卻明亮而溫暖。
塔莎有片刻的恍惚,不可否認對方所言不虛,但他未免過于輕視她的本意。豈料在他眼裡,她為了無聊的醋意就能随便找人動手,她向來不是膚淺的女人。
“我是一名合格的殺手,但我果然不是一位稱職的教師。”塔莎目光如炬如兩盞明燈,瞧對方仍舊一副如堕五裡霧的神色,于是開門見山道:“你年紀輕輕就擔任四皇海賊團的隊長,平步青雲扶搖直上,可能出道至今都沒嘗過敗果。但你身旁多了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姑娘,殺人無數的刺客都不敢口出狂言說能在新世界明哲保身,你也看到了我凄慘的下場,想死都不能如願赴死。”
“你說,我聽着。”艾斯的眉宇褶了幾道凝重的皺,喜怒不形于色的塔莎想暗示他的東西,在此刻逐漸清澈明朗起來。她的意猶未盡是顯而易見的話裡有話,促使他不恥下問并洗耳恭聽。
“還沒懂?你知不知道我為何在臨門還要刺你一刀?”塔莎打着啞謎引導他進入更深層次的思考,“就像一個三歲小孩和一個成年人的對比,可當三歲小孩手持尖銳武器的時候。隻要使用恰當,未必不能給成年人緻命傷,何況這名成年人本身已經傷痕累累了。”
回憶起初次與馬爾科搏殺的場景,身經百戰的她莫說對抗,就連抵抗都成難題,“馬爾科跟我講過一句話,世間萬物,萬變不離其宗,當力量達到極緻的時候,所有技巧都形同虛設。我爐火純青的技巧赢不了他極緻的力量,毫無疑問我吃了敗仗。但你的力量遠不夠,無論是霸氣或者實力,都是毛羽未豐的稚嫩,你想完好無損保護她?”
聞言,艾斯自慚形穢低下了頭,對方的每一句都恰到好處敲到了重點。在風車村和路飛告别出海後,除了挑戰身為四皇的老爹吃了癟,通常風調雨順沒吃過敗仗,就連九死一生時也總有人奇迹般出現救他的命。他能有如今的成就,不光歸功于實力,更要感恩于運氣。
“我語言表達能力不好,不像小姑娘頭頭是道句句精髓,我們都是手比嘴厲害的武鬥派,我還以為你會懂我們交手背後的意義。”塔莎掀開被褥下了床,笑靥如花逼近他,輕柔的言語卻仿若一把鋼刀,不留餘地刺穿了他的皮骨,“不妨告訴你,馬爾科能輕而易舉捏死我,我也能輕松在你的眼皮底下捏死她。”
忽然艾斯的笑意從臉龐無聲隐遁,強光下五官的陰影黑白分明,以食指擱置在下唇中央,“嘴硬心軟的你不會動她,不如說你比我還在乎她。拒人于千裡之外的冷血殺手,煞費苦心演繹着不符合你作風的長篇大論,不就是為了提醒我增進自己的實力,還要注意她的安危嗎?”
“多虧我兄弟讓你活了過來,不然我還聽不到你苦口婆心的教誨。”他的嗓音早已褪卻了少年的稚嫩清亮,又不像中年人的深沉低悶,是一種青年男性獨有的質感,山水寒潭一樣的通透,清風撫面一般的舒暢。
“你還天真得很,人心遠比你想得險惡,因為是老弱病殘或是婦孺孩童就不忍出手,不忍傷害他們。都說好漢不吃眼前虧,按你幼稚的性格遲早會栽跟頭。”就在意識到他有危險時,她的話僅在耳邊如棉絮般飄過,似水無痕。
察覺到門被推開,兩人心有靈犀結束了高深莫測的談話,女孩抵達床腳清理狼藉。讓位的艾斯拉開一張座椅叉腿反坐着,交疊的雙臂懶散置放在椅背上,表面風平浪靜,内心鲸濤鼍浪。與此同時,馬爾科端着三人份的午餐踏進房間,年輕男女陪同塔莎吃完後便與她暫時辭别。
一吃飽困意就襲來了,塔莎假裝打了個哈欠,無形中巧妙對馬爾科下了逐客令。馬爾科用複雜的眼光注視她,有可憐,有同情,似乎還有一些摸不清的意圖。他站在原地猶豫不決,似乎是擔心她脫離了外人的視線能否不亂跑。
端倪出對方多餘的憂慮,她不疾不徐不慌不忙詢問道:“你擔心的事不會發生,是你說讓我安心休養的,我還得為明日的旅程養精蓄銳。我打算午休了,不要打擾我睡覺,莫非……你有旁人不能方便聽得悄悄話要單獨跟我說?”
當然有滿腹的話想問想說,但傷者充分的休息明顯是要擺在第一位的,孰輕孰重他選擇三緘其口,“你睡吧,晚點再和他們來看你。”
直至男人的背影消弭在視野範圍内,塔莎便伸了個懶腰零秒入睡。不知不覺夜幕已降臨,一覺睡醒的塔莎下意識踱步來到窗沿。窗外夜色朦胧,遠處起伏的山巒像一隻隻在莽原上奔跑的野獸,張牙舞爪撲她面而來。
懸挂于夜空中的月亮接近圓滿,隻剩餘一角縮在黑暗中,仿佛在宣告世人事無絕對,更無完美一說。沒記錯的話,女孩說過她不愛自己,還說懂得愛自己才有愛其他人的後續,才能譜寫出美妙的愛情故事。
她不禁疑惑,海賊跟刺客的故事究竟算不算愛情。相比花好月圓的山盟海誓,他們的故事簡略到唯有征服與被征服,欺騙與被欺騙,虐待與被虐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