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情急中搭上對方的肩膀,示意自己對這些并不在乎,彌娅的眼淚卻掉得更兇,抱住男人壯碩卻滿布傷痕的身軀,泣不成聲。他不是不能理解她的心情,像哄孩子般拍着她的後背。整個醫務室彌漫着淡薄的黃暈,唯有窗簾露出的一縷白光,好似另一個世界。光與影巧妙的交疊,好像電影的慢鏡頭,濃烈的色彩,精緻的構圖,充滿詩意的頹廢,無可救藥的浪漫。
門外忽然響起了禮貌的敲門聲,她迅速站起來遠離艾斯,背對着門悄然擦眼淚,随後就見以藏與薩奇走了進來,“喲,你醒得挺早,充當救美的英雄爽不爽?老爹說晚上設宴招待刺客家族的人,到時候一定要多陪他們喝幾杯!”
以藏對艾斯的傷勢漠不關心,對方是經常闖禍受傷的主兒,也有着異于常人的體力。他早就見怪不怪了,倒關心起一旁的彌娅,“丫頭,你的傷如何了?現在有沒有好點?”
“多謝您關心,我已經恢複的差不多了。”她調整好表情,才将心中的困惑問出口,“我好像記得我中彈了,但我記不清了,我的記憶有點零碎,是不是馬爾科隊長發動能力救了我?”
以藏不動聲色瞄了一眼艾斯,隻見對方傳遞給他一個保密的眼神,“是的,你不用擔心,有不死鳥在,隻要不是立馬緻死的重傷,他都有本事妙手回春。”
彌娅惦記着人狠話不多的女刺客,幫艾斯綁完新繃帶後又問,“我擔心塔莎的情況,我能不能去探望她?”
“我們剛從一番隊的醫務室回來,塔莎和伽馬還在休息,暫時不用去打擾他們,晚上參加宴席的時候自然能遇到。”薩奇将食物堆在桌上,和藹可親地解釋道:“你倆餓了吧?先墊一下肚子,我就不陪你們了,還要去廚房備菜。”
她跟艾斯簡單吃過東西後,一陣猝不及防的困意席卷而來,畢竟她在雷瑟過着吃不飽睡不好的生活,回寝室躺着沒多久又補了一覺。艾斯睡不着,在外邊與自家兄弟有一句沒一句的閑聊。直到金烏西陲,月斜影清,他終于長歎一聲。盡管雷瑟的事件已成為過去式而翻篇,但他心中對卡梅爾的愧疚感并未淡去,反而越來越清晰,越來越刻骨。
不知不覺天逐漸摸黑,一番隊的醫務室裡呈現出晦澀的暗淡,如同為曾經美好的生命畫下一個灰色的休止符。伽馬悄然無息從床上爬起來,慣性檢查着自己的七尺黑太刀,它是用黑鐵特制的戰刃,刀身背面還藏有一道血槽。一旦刺入人的體内,就算一擊不足以緻命,也能夠盡快放掉對方的血。可以說殺傷力極強,是刺客家族花大價錢跟傑爾瑪購置的精銳武器。
他活動了一下僵硬的筋骨便踱步到塔莎的床前,青雨女神在熟睡時跟尋常女子沒有任何區别,完全沒有殺人時的銳氣和煞氣,就像洋娃娃一般惹人憐愛。在朦胧的月光下,他柔情撫摸着她的發絲,目不轉睛地端詳着她的五官,沉重的呼吸,蘊涵着難以估量的狂熱與慾望。他走火入魔般俯身靠近她的臉,試圖往她的額頭上落下一記輕吻。
奈何在伽馬陰謀得逞的前一秒,塔莎伸出手擋在他涼薄的唇前,嶄亮的瞳仁對上他意亂情迷的視線,“臭小子,你睡蒙了?要不要把你揍醒?我還沒找你算賬,你作為心思缜密的完美主義者,是被别人教唆就随便開傳送門的人嗎?”
他像隻被獵人捉住的小鹿,滿臉的怔忪驚慌,趕緊踉跄退後了幾步,“小姐,對……對不起,伽馬絕不敢有意冒犯,我也不知道為何會越矩……是我犯糊塗了,很抱歉造成您的困擾……”
有史以來初次見識到伽馬結巴的模樣,像個情窦初開的小男生吞吞吐吐的,塔莎不覺莞爾,縱然有天大的怒氣也輕減了幾分。塔莎起身準備下床,而他條件反射上前攙扶她,他們沒注意到房門是半掩的狀态,殊不知伽馬打算親她的舉動被室外的男人盡收眼底,卻出乎意料沒有打草驚蛇。待他倆推開房門時,才與馬爾科撞了個正着。
塔莎下意識擡起頭,一如既往慵懶而清澈的眼眸,卻赤誠而憂心地望着她。她遲鈍到才發現,這個男人原來有一雙會說話的眼睛。如同此刻,他顯然未張嘴說話,他的眼睛卻在顧盼之間,好像對她說了好多好多的話。
“光臨大駕所為何事?”雖然是主動詢問的她打破了尴尬的局面,但她心裡卻在揣摩他有沒有看見伽馬的圖謀不軌。
“我還怕打擾你倆休息,看來你倆醒的正是時候。”馬爾科略微蹙眉,他的地盤在她的語氣中倒像變成了她的地盤,他面不改色指了指走廊的方向,“老爹設宴要招待你們,我就來通知你倆,阿爾法與艾斯他們都在走廊等着。”
塔莎沿着他手指的方向望了望,大老遠就瞥見女孩朝她揮了揮手,他們海賊好像特别喜歡舉辦宴會,但她塔莎特别讨厭湊熱鬧。她戰敗後在船上當俘虜一個多月,期間他們舉辦了十幾次宴會,她愣是一次都沒入席,“你們玩得高興就好,我不參加行不行?”
“以往你不摻和沒關系,但此次宴席是老爹特地為遠道而來的你們而舉辦,你是宴會的主角,也是他們的主心骨。你不出場,單派他們四個出場,你覺得合适嗎?”馬爾科心如明鏡塔莎不通人情世故,也不擅長交際。因為,他認識的她就是那副德行,不高調,也不刻意低調;不張揚,也不刻意合群;很少談論自己的家族史,對誰都有點漫不經心。所以,他不循規蹈矩把其中的倫理邏輯給她疏通,她就搞不清她出場的重要性。
塔莎朝他翻了個白眼,她知道自己無法拒絕白胡子的盛情邀請,無可奈何帶着伽馬與阿爾法他們彙合。熱忱的艾斯跟她打着招呼,她選擇牽強地敷衍對方,而彌娅歪着腦袋瞧了瞧她,流線型的頭發滑落肩頭,在月色中輕微一笑,真是漂亮。單純的笑顔,仿佛翠了蒼山,暖了心房。阿爾法不禁羨慕起豔福不淺的艾斯,舉手投足間都散發着超凡脫俗的美,難怪有人為了救她連命都能不管不顧。
彌娅自來熟牽起了她的手前往甲闆,一路上都在念叨她的傷勢,她笑不露齒儀态萬千,告訴對方自己并無大礙。看得阿爾法不可置信到拼命揉眼睛,從小到大塔莎别說對他笑,連個好臉色都沒對他綻放過,偏對外人就能不吝啬展示自己的笑容?
在他糾結的片刻,他們已經踏進了宴會場地,沸騰的人聲戛然而止,烏泱泱的群衆齊刷刷地盯向他們。成為焦點的刺客緊張到汗流浃背,習慣神出鬼沒的刺客從未見過如此多的陌生人,最前方的白胡子眼尖見客人到來,一步步朝他們的落腳點而接近。當他們親眼目睹到新世界的一方枭雄時,更是目瞪口呆到忘了禮數。
好歹都是曆經過腥風血雨的頂尖刺客,心理素質不必多說,也和不少大人物打過交道,但他們還是初次面對面觐見傳說中的海上皇帝。突然發現自己的雙腿開始發顫,是那種來自于内心深處的顫。
即使面對上百名持着着武器的士兵,又或者面對殺人如麻的暴徒,他們也沒覺得如此緊張過;可當他們對峙這個風雲人物的時候,卻驚覺自己就像個三歲小孩。無論自己的霸氣,傲氣,還是血氣,在這個老人的面前都是如此不堪一擊。據說當年艾斯還找他挑戰,結局當然是屢戰屢敗,差距不是一星半點。不愧是艾斯,應該說不愧是海賊王的兒子,天不怕,地不怕,老虎屁股也要摸一下。
白胡子不清楚他們的心思,隻是親切對嘉賀一行人道謝:“多謝你們對我不成器的兒子出手相助,為此你們耗費不少心血,我身為船長必須要犒勞你們。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都是自己人,千萬别客氣,今晚不醉不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