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我與他的相遇比不上你與他相遇的浪漫,我們碰面就是刀光劍影的厮殺,認識後也在持續着厮殺……”塔莎轉換角度背對着女孩,仰望着深藍色的夜空,浩瀚蒼穹,繁星漫天。破空而來的海風奔馳在空曠的風塵之上,蒼穹之下,她的聲音随風飄散,漸行漸遠……
“他是我的擊殺目标,為了測試我有沒有繼承第九代家主的能力,長老們就給我下達了獵殺不死鳥的任務。我拿着他的通緝令到和之國,在一個月黑風高夜,趁他喝醉的時機對他行刺,可我能力不足打不過他。在彼此纏鬥的期間,我被他傷到體無完膚,他也對我動了殺心,我以為我必死無疑,站在原地目睹他拔刀朝我劈了過來。就在被他劈成兩半的前一秒,我恰巧喪失意識暈倒了,他的刀刃劃過我的胸口,卻沒有成功終結我的性命,也沒有對躺倒在地的我補刀,還把我帶走替我治療,我再醒過來是三天後的事了……”
“我沒想到,他會放刺殺他的人一條生路;我更沒想到,他還邀請我加入他們海賊團。隻要我們刺客的任務失手,就會被家族的處刑隊拎回家接受懲罰。故此任務失敗的我被家族的處刑隊到處追捕,處刑隊好幾次都找上門來要求海賊放人,結果被你家艾斯打得滿地找牙。我不止一次想離開,他一直護着我,硬是不肯放我走。我一直找機會殺他,也一直屢戰屢敗,他對我的偷襲遊刃有餘,還嘲笑我的三腳貓功夫。”
女孩想不通其中的矛盾點,天真地詢問道:“雖然你們的相遇有點血腥,但他好歹救了你,又邀請你加入他們。他們護着你,幫你趕跑了你家的處刑隊,你還要繼續執行刺殺的任務?你們的感情就是在你死我活的厮殺中打磨出來的?雖然你是一代雷厲風行的女強人,但你不妨放下頑固的偏見,放下驕傲的身段,兩袖清風的陪伴他左右。海賊的世界跟刺客的世界如出一轍,優勝劣汰,适者生存,你應該可以迅速适應。”
聞言,塔莎轉過身盯着一無所知的女孩,她對幸福快樂的诠釋并沒有錯,而她的茫然也等于自己的茫然。畢竟,痛苦如此持久,像蝸牛充滿耐心地移動;快樂如此短暫,像兔子的尾巴掠過秋天的草原。
“歸根到底,海賊的本質就是掠奪,盡管平時僞裝得再好,骨子裡也依然剔除不了掠奪的習慣。”塔莎披着德爾塔送來的白色毛衣,眼裡的憂郁仿佛初秋吹過荷塘的清風,冷冷的涼到她的心底,“忘了告訴你,我早與其他人定了婚約,他明知我有未婚夫,還把我當階下囚困在他的牢籠裡;明知我有未婚夫,還道貌岸然侵犯我。你知道,我不是任人宰割的主,那你想不想知道,他是如何逼我就範的?”
“他辱罵我,打傷我,糟踐我,我都可以忍受。為了不讓我反抗,把我的胳膊活生生地扯斷。為了讓我看清楚他是誰,直接把房間的燈調到最亮,整個過程不允許我閉眼,不給我想别的男人。我越痛不欲生,他就越興緻高昂;我開小差,他就打我一巴掌,可笑的是我竟然還原諒了他。但我原諒不了觸犯原則的自己,既然逃不了,也忘不了,士可殺不可辱,我隻能選擇死亡。然而,我又被他救活了,反過來想也是一種慈悲?來,小娅,請教一下你的想法?”
彌娅記起塔莎在祖瑪被馬爾科逼上死路的情形,頃刻間就明白了對方的意思,也明白了對方割腕的原因。她蓦然閉上眼睛,腦海浮現出對方彼時的神情,就好像微瀾的死水。直到眼簾被迷霧一般的血色浸染,仿佛烏雲壓頂,遮天蔽日。
或許,她早該有所察覺,塔莎表面上跟他冰釋前嫌,恐怕心裡終究是意難平。可她不知如何纾解對方的心結,他們的故事跟自己的故事天差地别,關鍵是成年男女的愛恨情仇喜怒哀樂,一介未成年少女有資格指手畫腳嗎?
白胡子舉起一桶酒咕噜咕噜地灌進嘴裡,看得刺客們膽戰心驚,普通人拿杯子倒酒喝,他直接掄桶喝。阿爾法疲憊地靠着牆壁,他的酒量果然不能和海賊相提并論,伽馬與他被幾個瞎起哄的隊長灌了不少酒,生平初次體驗喝醉酒的奇妙滋味。天旋地轉的他給自己倒了一杯酒,随後搖晃着步伐來到馬爾科對面,笑容可掬舉起手中的酒杯,“多謝招待,我已經醉了,最後一杯,喝完就睡覺。”
女孩猶豫了一會兒,極力回想他們之間相處的點滴,包括他在發現塔莎決然自刎後,他力挽狂瀾追悔莫及的模樣。語言、表情、姿态、動作,他都可以僞裝,唯獨他的眼神騙不了人。那是她再熟悉不過的眼神,那是她擔憂艾斯時才會出現的眼神。顯而易見他是貨真價實的在乎塔莎,就是途徑偏激了一點,方法笨拙了一點。
答案不難想象,隻是難于啟齒,彌娅謹慎斟酌着措辭,決定對那段血腥的回憶閉口不提,然後放慢語速開口解釋道:“一個人在不在乎你,從他的言行舉止中,任意四擇一就能找到答案。每個人都有心口不一的時刻,就像你總強調自己是冷血無情的刺客,你卻調兵遣将跟艾斯到雷瑟救我,你用行動證明了你并非無情。你和他都不是無情的人,你倆是缺乏有效溝通,我覺得……在我個人的印象中,他雖然不是啥好人,但應該是個好男人。”
好男人?别惡心她了!塔莎是答應過他不再隐瞞,卻沒答應過他不再質疑,而且他的言行舉止都充滿了謎團,她根本力不從心,又不會讀心術,如何去探究他是否在乎她?再者,他就對她沒有欺詐和隐瞞嗎?他單方面不給她騙他,自己卻不以身作則?
“我沒問你對他的想法,何況他與艾斯截然不同。艾斯是個爽朗耿直的男人,也是你口中的好男人;艾斯沒有心機,也足夠尊重你,懂得珍惜你;比如他對我做的事,艾斯永遠不會對你做,他對我的态度忽冷忽熱,艾斯永遠對你保持熱情。就算近朱者赤,你也不能把他倆同化,他們可以類似,卻不會相同。”
塔莎不知道時間,隻隐約瞥見遠方的海島一片燈火逐漸熄滅。這個世界有人酣然入睡,就有人夜不成眠;有人快樂圓滿,就有人痛徹心扉,甚至是無邊無際的黑暗與蒼涼。畢竟人生在世,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立場,也有自己的經曆,就連快樂與悲傷都是見仁見智的東西。
如果這個世界上,隻有他們兩個人就好了,他也曾對她說過這句話。可惜,世界上不會隻有兩個人,會有許多的人,許多的事。于是,就有了許多的言不由衷和身不由己。
彌娅切身體會到了何謂當局者迷,旁觀者都輕松看得出來的事,當局者想破腦袋愣是想不明白,“你有沒有想過,他也算聞名新世界的傳奇人物,叱咤風雲,閱曆豐富,内外兼修,幾乎完美。照常理推斷,他不缺異性的追求,他的桃花運也絕對不會差,為何會對你情有獨鐘?又為何會對名花有主的你如此上心?不惜用強硬的手段也要得到你?”
“你還年輕,你完全不懂男人,也不懂新鮮感的概念。既然他已經得到了我,我在他眼裡就已經不再重要,哪怕他當初沒有得到我,他也早晚會放棄我。對男人而言,從來就沒有所謂的天長地久,他也從來沒說過喜歡、在乎、想念的字眼。”
“你不相信他,也不相信自己?你怎能輕易判斷他不喜歡你?”彌娅狐疑地注視着塔莎的側顔,今晚對方的狀态不對勁,說出的話也跟平時大相徑庭。但是具體哪裡不對勁,她又描述不了。上次是喝了酒才跟她叽裡呱啦,此次是還沒喝酒就開始胡言亂語了……
“喜歡和在乎不是靠嘴胡謅的,一個男人喜歡一個女人,有很多種表現形式。不是甜言蜜語才叫喜歡,甜言蜜語是說給不相幹的人逢場作戲的。當我們面對自己真正心儀的人時,因為過于深愛,反而無法順利表達。”
塔莎不自覺瞄了一眼與阿爾法把酒言歡的男人,嘴角挂着不屑和譏諷,“他在乎個屁,在乎我的人,三番兩次出言羞辱我?三番兩次出手挫傷我?我今天骨折,明天脫臼,後天治好,周而複始進行不厭其煩的三部曲?托馬斯戳了你一針,艾斯就要托馬斯的命;他幾次下手不知輕重,差點弄死我,問題他偏擁有治愈的能力,我跟被淩遲一樣死不了。倘若這就是他在乎我的表現形式,那我不如去死。”
她心知肚明,他們不是無緣無故辣手摧花的人;她也心知肚明,塔莎不是無憑無據撒謊诽謗的人。女孩百思不得其解,不可置信地歪着頭,估計有某個至關重要的細節被她遺漏了,但她目前無法追溯,也就無法拼湊。
“他把我押在這不放,以保護我的名義,肆無忌憚霸占着我,就是存心想攪黃我的婚事。我的未婚夫是海賊,也是個響當當的傳奇人物。像他這種有身份有地位的海賊,搶奪平民已經不能滿足他了,非要搶奪同行競争者的所有物才夠刺激,才能滿足他。”這個秘密壓抑的太久了,像一塊冒着濃煙的焦炭,火熱燙手;久而久之,把她的心都熏黑了。
塔莎一股腦吐槽結束後,才驚覺她對女孩吐露的心聲過多,原來她的腹中堆積的苦水多到泛濫,她站起來作勢要撤退,“我乏了,我想休息了,你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