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爾科向來長袖善舞,輕易不動怒,動怒隻會微笑;典型的笑裡藏刀,很少出現情緒外露的情況。哪怕是面對凱多旗下海賊團的挑釁,他也會面帶微笑與其交鋒,哪怕是面對旱災傑克的攻勢,他也會不失禮節與其交涉。然而,别人是對事不對人,他卻是對事亦對人;何況對象是塔莎,他才不會輕易善罷甘休。
記得老爹經常挂在嘴邊的一句話:有些人的軟弱不過是假象,你永遠也無法探究,他們背後藏着何其險惡的用心。
顯而易見嘉賀一族就是如此,一邊在暗世界跟堂吉诃德合作,一邊用獨生女跟白胡子海賊團捆綁。陰險的刺客世家,說得好聽叫左右逢源,說得難聽就叫兩面三刀。
塔莎向來不善于撒謊,兩個月前她被多弗安排到他的身邊,如今又碰巧被他抓住了小辮子,等于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投機取巧,自鳴得意;覺得能瞞天過海,抽身而退;最後隻能是兩邊不讨好,自食惡果。
難怪她不在乎他是否為她治療,難怪她不關心卡梅爾的死活,難怪她脫臼時分明能自己接骨,還裝可憐求他幫忙。至于她動艾斯的理由,絕不是無聊到想找對方切磋,而是她深谙艾斯在他心裡的地位,她深谙他的底線在哪,就故意挑戰他的底線。再用近乎自殘的方式爬上他的床,即便賠上了自己的第一次;事後還玩一手假割腕讓他愧疚,讓他順水推舟對她負起責任。
他天真地以為,他倆經曆過生死危機後,經曆過深刻交談後;距離會更進一步,信任會更上一層樓。他也有覺悟,不管他年輕時再風流,欠的情債再多;自因緣結識塔莎後,再不想有桃花運的紛擾。畢竟,他是個有自制力的、嚴以律己的男人;她卻背着他偷吃避孕藥,背着他與多弗勾結。不,她背着他幹的壞事數不勝數,一時半會兒還數不過來。
他開始懷疑,連她調動自家的人馬主動請纓去雷瑟參戰,也是為了博取他們海賊團的信任。時機成熟後,再玩一手仙人跳,把沒有利用價值的他踢開。
按照馬爾科秉持多年的風格:好男不跟女鬥,他平時懶得跟女性計較。
雖然女刺客将計就計接近他,也撒謊欺騙她,東窗事發卻照樣對他造不成任何威脅。因此她提出要走,他應該舉雙手贊成,蛇蠍心腸的紅顔禍水,早滾早清淨,好聚好散。從此以後,無論她和誰在一起,是多弗亦或其他男人,他都要忍受。無論她結婚生子,亦或孤獨終老,都與他無關。無論她功成名就,還是流落街頭,他們都形同陌路。
可是,他永遠也不會忘記在和之國的那個驚險刺激的夜晚,塔莎安靜地躺在他的懷裡;他當時心跳的頻率,恐怕創造了生平的新記錄。在後來的相處中,他的重心基本放在了她的周圍,縱然她對他的态度忽冷忽熱,還動手動腳。不知是‘不打不相識’,還是‘不是冤家不聚頭’,但他可以用生命起誓,對她萌生的情感并不是一時興起。
一見鐘情——他始終珍惜着他們相遇的回憶,看到她就會想起她當夜的睡顔;始終堅信着她是上天賜給他的禮物,看到她就會滿心歡喜與滿眼柔情;始終笃定他們的邂逅是命中注定的緣分,她卻在今夜殘忍地告訴他:一切都是兩個家族串通好的陰謀?焉知期望越大,失望就越大?他的悸動、激動、心動、沖動、感動;都是他自導自演的獨角戲?
事已至此,木已成舟,他早就不在意當初她是懷着怎樣的用心接近他;即使他早就推測出她的目的不單純,他也不願意再深究。隻要她能陪伴在他左右,他可以既往不咎,可以睜隻眼閉隻眼。
可是,她已經捅了婁子,不動聲色挑起事端,也不偏不倚招惹了他,還想兩袖清風離開,要他如何一笑而過接受?她拿他當凱子?當他好忽悠?因為他脾氣好,她就能忽視他的威嚴興風作浪?因為她是他的心頭肉,他就該一而再再而三的原諒她?
不愧是塔莎,總是把他的一腔熱血貶為一文不值的玩意;敢讓他饒過試圖對她輕薄的伽馬就算了,還敢在他的面前誇贊她的未婚夫?
狡兔死,走狗烹;算她狠,他倒黴,刺客狼心狗肺的程度舍她其誰?
她究竟明不明白,在一個男人面前提另外一個男人的優點,完全是犯了大忌?不管是顔值、身材、性格、品行、實力、勢力,他馬爾科哪一項比對方差?他至今都記憶猶新:她在祖瑪感謝多弗扶持她的時候;一秒就被他破體而入,被他折騰得天昏地暗,她還敢舊事重提?他對她的懲罰是不是輕了?輕到她竟然如此快就淡忘了?
不想随着海賊沉船,也不想在一棵樹上吊死,塔莎會玩仙人跳的把戲,就是盤算着給自己留條退路?他越想越氣,恨不得掐死她,敢把兩個男人玩弄于鼓掌間?她的謊話全是漏洞,前言不搭後語,比醉酒的他還迷糊,自己還沒知覺。謊言的草稿都沒打好,都不會圓謊,就敢叫他從自己身上找原因?還敢大言不慚說是惡性的因果循環?
馬爾科忽然感覺自己與塔莎的相處模式像極了農夫與蛇的典故,他就是那位同情毒蛇的善良農夫,救死扶傷後被蛇反咬一口,故事的情節幾乎如出一轍。但現實中他是臭名昭著的海賊,并不是懦弱的農夫,以暴制暴才是海賊的處世之道。蛇咬他,他不會被蛇咬傷,更不會被咬死;相反,他還會想方設法讓那條蛇生不如死。
愛情應該是美好而純粹的,倘若中間隔着其它的東西;譬如利益,譬如陰謀,譬如怨怼,譬如仇恨,結局就由不得他們自己控制。
或許,他該把德雷斯羅薩也毀滅;隻有徹底毀了她不切實際的幻想,她才能老實待在他身邊。他腦海中閃過無數個想法,猶如雨後春筍争相而出,目前卻唯有這一個,簡單而直接。
此時的塔莎有些氣息不暢,脈搏的跳動漸緩,心肺都快陷入缺氧的境地,卻隻能心平氣和同他商量道:“我承認是我騙了你,我也知道你在生氣,但你不是記仇的人。我已經知錯了,你都能不記恨我與伽馬的行刺,更不該揪着我的錯不松口。我們嘉賀也好,他們堂吉诃德也罷,又沒有造成你們任何的損失。”
塔莎不是沒有談判的經曆,也不是沒有周旋的經驗,她毋庸置疑在和馬爾科談判周旋。
關鍵是,在他的床上、衣服被扒光、繃帶被拆解、創傷被拿捏、雙腿被分開,還在流着血;這種羞恥又尴尬的談判場景,估計是世間少有的奇觀異聞。饒是刺客的心理素質再高,臉皮再厚,也不禁面紅耳赤到想掘地三尺。
他腦門的青筋一跳一跳地疼,用非常輕蔑的眼神瞅着眼前的女人,掐着她脖子的力道稍有松弛,“你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不見棺材不掉淚。在和之國也是,在祖瑪也是,在雷瑟也是,在浴室也是,我給過你很多次機會,是你自己不識擡舉。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你玩美人計,玩仙人跳,事迹敗露後,知道自己在劫難逃,就想玩緩兵計?你要是認為我喝多了,能靠三言兩語就能勸退我,或者能靠三拳兩腳就逃出生天,那我認為你想多了!”
她瞬間怔住,被他話裡的某種東西刺痛,好像成了一個栽倒的麻袋、洩氣的皮球。講道理,她講不過他,她技不如他,也毫無道理可講,奈何她還是要和他講道理,“不,我沒有想過獨善其身,但我作為刺客世家的繼承人,我有自己不可推脫的立場,你不能逼着我忘本。就像你邀請我加入你的海賊團,我不能抛棄身份跟你走。”
海賊與刺客,從來隻有立場,無所謂對錯與是非,大家都明白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