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莎期待自己能做一隻飛翔的鳳凰,涅槃重生後跟他雙宿雙飛。可惜,她是一隻缺心眼的飛蛾,此生隻能燃燒一次,撲火之後就會煙消雲散。
馬爾科此生再鐘情于一個女人,也不會忘記自己的身份。四皇海賊團的隊長都是相同的德行:傳說中的戒備心、責任心,理性永遠勝于感性。然而,兩性當真是畸形怪狀,理性告訴我們應該如何做一件事,感性卻讓我們背道而馳。
古往今來的學者把愛情形容得再如何浪漫,理由再如何冠冕堂皇也沒有用;那些看似完美的借口,都改變不了一則定律: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人類都是自私自利的動物。
殘月冷輝,光影無聲,馬爾科拽着對方的腦袋使其回歸到枕頭上,臉色陰沉得仿佛能滴出墨來。他冷眼瞧着她,望眼欲穿——好像要在她的身體上穿兩個窟窿。
塔莎始終想不通馬爾科生氣的點在哪裡?真愛如血?他選擇的是摧毀與慾望?因此他打算摧毀她?據說鬼神是無所不知的存在,如果她的兄長在天有靈,能不能麻煩她的兄長幫她揭曉答案?究竟他們為何會演變到摧毀的一步?她呆滞地望着近在咫尺的刀刃,奈何沒有人回答她,準确地說,是沒有鬼神回應她。
“你有秘密從來都藏着掖着,你有困難從來都自己扛着,哪怕我就站在你旁邊,你都不會向我傾訴。哪怕我們是普通朋友,或者是兩個陌生人,你也不會如此疏離。你在浴室看到我的第一眼就含着厭惡和鄙夷,若不是恨我恨到了極點,你不會透露這種表情,是不是?”
她沉默地聽着,感覺自己腦海裡某個地方,就像被澆了一瓢冷水,又澆了一盆熱水。平心而論,她對他隻能說是又愛又恨,不能籠統地說恨到了極點。雖然起初相識時她的确恨過他,但是這世上有個詞叫因愛生恨;要是沒有愛,又何來的恨呢?
“是,我恨你,恨到不共戴天。恨你殺不死、恨你調戲我、恨你軟禁我、恨你強迫我、恨你忽略我、恨你的食言、恨你的歧視、恨你的懷疑、恨你的陰晴不定,恨你的區别對待,恨你所有的一切……”
其實,塔莎恨的是她自己,她恨自己沒出息,恨自己熱臉貼冷屁股;最恨自己分明很恨他,還對他心存幻想,對他心馳神往。她也恨自己不能像彌娅那樣,無論對方遭遇怎樣的打擊,都能放下悲痛努力生活。艾斯亦是欣賞女孩的品格:有自知之明,會察言觀色,懂換位思考,又善解人意,還心寬豁達。
“呵,教訓你一頓才肯說實話?”男人不置可否,拍了拍她尚未消腫的臉頰。他的胸膛翻江倒海,内心閃過諸多消極的想法,和走馬燈似的,結果定格在他最不願面對的某個念頭上。
他恍惚感到口幹舌燥,頭暈目眩,“你恨我,所以利用我?你恨我,所以玩弄我的感情?你恨我,所以玩仙人跳?想無縫銜接跳到德雷斯羅薩?你的未來夫君出手是不是挺闊綽?我們纏綿的前一刻,你還把他挂嘴邊,說特别感謝他,莫不是對他動心了?”
重複一句經典的名言:愛到極緻就容易情不自禁,與性别無關,與身份無關,也與立場無關;嫉妒向來都不是女性的專利。再提一句經典的老話:酒過三巡就容易胡思亂想,思維容易做不了行動的主。另外,習慣自己難受或自閉或自負的人,通常不是在沉默中爆發,就是在沉默中滅亡。最後,不要忽視阿爾法的定論:聰明的人喜歡猜心,經常猜對了别人,卻弄丢了自己。
聞言,塔莎輕笑出聲,嗓音清透,模樣甜美;可甜美中夾帶着三分嘲弄,七分戲谑,“關多弗屁事?你今晚老提他幾個意思?再吃醋也要有個限度吧?即使我們兩大家族表面上是穩定合作的友好關系,但你以為他堂吉诃德背地裡不提防我們嘉賀?尤其是此類黑白道都沾染的家族,更是技高一籌,棋高一招,經商的同時又掌控着暗界星羅棋布的交易途徑。對他而言唯有永恒的利益,哪有經久不變的合作?哪有永恒不改的朋友?潑墨留白,你不是小孩子,你是何許人也?你不明白何為分寸?”
“你倒是比外界了解他們,剖析得倒也相當精确,字裡行間都充滿着對他的贊賞。你們好歹是同氣連枝的家族,雖然互相提防,但遇到外界威脅,就會一緻對外,一個鼻孔出氣;比如你對我,又比如你們對我們?是我馬爾科遇人不淑?”
“你埋怨自己遇人不淑,那你為何不從自己的身上尋找原因?凱多盯上白胡子,世界政府盯上艾斯,刺客家族盯上你,堂吉诃德盯上我,惡性的因果循環呗?”
他立馬鉗住她的下巴,遒勁的指節攥得她牙龈作疼,“在你們盯上我前,沒掂量自己的實力就派你來殺我?你算老幾喂?别說艾斯老弟,你連哈爾塔都打不過,還敢自告奮勇跑來招惹我?你暗殺我的任務是不是有多弗他們的推波助瀾?他們想借刀殺人,借機削弱我們海賊團的勢力?我迄今才摸清你們家族合作的路數,多弗為了讨凱多的歡心,派遣自己的未婚妻來殺我,殺了我再迎娶你?我死後他不僅能名利雙收,又能撈凱多那邊的油水,還能抱得美人歸。一手的好牌被你打得稀爛,能力有限的你殺不了我,就重新拟定計劃,索性改為色誘我?你欲擒故縱的伎倆是他教唆的吧?”
塔莎被馬爾科壓制得動彈不得,看着面前神志不清的男人,如同看着一塊榆木疙瘩,看得她想歎氣。所謂話不投機半句多,簡直是對牛彈琴雞同鴨講。她不得不承認,他分析得确實頗有道理,連她自己都開始懷疑刺殺他的任務是多弗在暗中挑撥離間。
倘若她是馬爾科,按照刺客心狠手辣的作風,甯可錯殺一百,也不放過一個,必須把對方撕成碎片才解恨。但她實則隻是家族的工具人,為利欲熏心的元老派所驅動,所牟利;她又不知情,也不想背鍋。
她不知情,就睜隻眼閉隻眼,可她爹泰隆卻知情,她表弟阿爾法也知情。當代家主派給阿爾法的秘密任務,就是排查家族内的叛徒和蛀蟲,以及保衛他女兒的生命安全。
“以前你說跟我溝通費勁,如今輪到我跟你溝通費勁了?到底是白胡子海賊團一番隊的隊長,堂吉诃德跟你們井水不犯河水,他背後的凱多才是你們的勁敵,他分明連你們的潛在威脅都稱不上,你也要管閑事?天高皇帝遠,他是誰?他是德雷斯羅薩的皇帝,我要遵循聯姻的指令嫁給他!你是誰?你是新世界四皇的皇副,你管得着嗎?我們又沒礙你的事,至多礙了你的眼,礙眼就想鏟除我們?湮滅雷瑟是不是殺雞儆猴?你也巴不得用海嘯埋沒德雷斯羅薩和昂薩?”
此時此刻,馬爾科的腦海像倒進了一鍋漿糊,亂成了一團。他的思緒無法安甯,怎樣都無法安甯,隻需一個不經意的契機,甚至一個微不足道的觸動;那些逃避不了的記憶和情感,就像破了閘的洪水,迸湧而出。她的每一句話都不偏不倚刺激到了他的神經,引炸了他一直深藏心底的怒火,似乎他對她的忍耐已快到達極限。
塔莎實在不想去蹚暗世界的渾水,因為她清楚,在重男輕女的傳統家族裡,她沒有實權又人微言輕。他們的交易多半是見不得光的醜陋,她改變不了分毫,反而還會受到家族的牽連,把自己也搭進去。不,她目前已經不能置身事外了,長老為了将家族生意做得風生水起,就拿她當聯姻的道具。
她的自由,她的幸福,她的感情,都是不足挂齒的玩意。
在他這邊和在多弗那邊都沒差,女孩說得沒錯:大千世界,她們走到哪邊都一樣,靈魂始終被局限着;就像水族箱裡的魚,英勇無比,但是毫無希望。對方的嘴何止開過光?就是烏鴉嘴,好的不靈壞的靈!
“你别仗勢欺人,别打我主意,趕緊放開我,還壓着我幹嘛?我是個女人,還是個家族的繼承人,我也要為自己的未來考慮。反正你又不娶我,與其給你當無名無分無保障的情婦,不如當别人有名有份有地位的正牌王妃呢!”
高度數的酒精穿腸後持續灼燒着他的胃,他覺得眼前的景象模糊又朦胧,眼前的女人熟悉又陌生,她是誰?她是塔莎,令他愛不釋手又進退維谷的小姑娘,她要回家?他毋庸置疑同意她探親,至于她想成親?他會輕易放任她成親嗎?他是誰?他是舉世聞名的海賊,姑且不談聞名與否,就說尋常名不見傳的海賊,試問哪位海賊會愚昧到把自己苦心孤詣搶來的東西拱手讓人?何況還是個耍了他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