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爾法回到昨夜就寝的房間時,瞥見伽馬盤坐在床腳盯着某處神遊九霄,他将剛才跟女孩的談話内容添油加醋後,再采取自己獨有的一套忽悠法則裝模作樣地勸導對方。而忍痛割愛的伽馬隻能聽在耳中,記在心裡,接着阖上迷茫的眼睛,随波逐流地點了點頭,“知道了,我離開前會主動向他道歉。”
他們近期充分利用刺客世家在暗界的眼線,搜集到了不少關于堂吉诃德家族的情報,因此他們對多弗瘋狂的事迹和肮髒的勾當頗為知曉。雖然馬爾科城府極深,但以白胡子跟艾斯坦蕩的君子作風,至少不會虧待塔莎。他們不得不承認,嘉賀的元老派見錢眼開見利忘義,人微言輕的他們實在保護不了她,目前唯有四皇海賊團能夠護她周全。
伽馬銀牙咬碎,肝腸寸斷,慷慨解囊,高風亮節;隻是想讨塔莎歡心,祈禱她過得比自己幸福。不是沒有過不甘,不是不覺得委屈,不是不想锱铢必較,索取算計。哪怕遠隔千山萬水,隻要她跟他活在同一片藍天白雲下,被同樣的陽光普照,他還有何不滿足?還有何不能釋懷?哪怕把自己的命搭上,隻要她能獨善其身,他這輩子再苦再累也值得。
艾斯的注意力穿越近在咫尺吵鬧的人群,不經意間發現幾米開外的小姑娘不高興,于是他把周圍兩個番隊的海賊打發走,步履矯健竄到她旁邊的位置問道:“怎麼了?難道是身體沒恢複好,還有點不舒服?”
彌娅聞聲後翹首仰望對方,他下颚的輪廓凹凸有緻,五官深邃,鼻梁挺直;單層雙眼皮,眼眶底部有兩道明顯的卧蠶肌。害羞的情緒自心房一層層蕩漾開,宛若逐漸沸騰的熱水,冒出諸多彩色的泡泡。遙想她前面還跟萍水相逢的刺客議論他,就如同不知天高地厚的淺薄妄語,欲蓋彌彰的她迅速轉移視線,擺放在膝蓋前的手指緊張交纏在一起,“我身體的狀态挺好,就是有種莫名其妙的心慌感,依稀像失去了某位珍惜的人,又像弄丢了某個珍惜的東西。”
不過是兩句言簡意赅的隐喻,卻仿佛一把萬年寒鐵鑄造的尖錐,冷不防地刺進了他的靈魂;如此的悲痛,亦如此的沉重。樹葉凋落尚可歸根,戰士卸甲尚能返鄉,卡梅爾卻以屍骨無存的凄慘結局潦草告終。他由表及裡都是難辭其咎的罪魁禍首,她朋友的枉死毋庸置疑會形成他的心坎,而他猶如卧薪嘗膽獨自肩負着兩條無辜的生命。他當然明白紙包不住火的道理,該來的問題遲早要來,他也瞞不住心思缜密的她,但揭露真相的時機并未降臨。
自古情義難兩全——越想事事圓滿,越是事事不遂。
所謂兵來将擋水來土掩,艾斯不願自尋煩惱,擡起一隻腳跨過對面的闆凳坐穩後,又殚精竭慮地觀察對方的情況。她藏匿劉海下的瞳仁像含了水,連耳根都紅了,以為她着涼了,便用手背覆蓋她的額頭探測溫度;結果體溫正常,他放開手柔聲細語寬慰道:“你倒是和三年前如出一轍,一副多愁善感的模樣,等帶你到新世界開啟新冒險,你可就沒閑功夫思東想西左顧右盼了。”
突如其來的煙味敦促她情不自禁輕咳出聲,以前在紅燈區打工時經常吸二手煙,已經好久沒在室内聞到它的氣息,張冠李戴感到一陣不适應。前塵往事紛至沓來,她心有所觸恍如隔世,蓦地峰回路轉思緒萬千,總不是個滋味,“新世界,是不是特别危險?”
“嗯,幾乎是險象環生的地步,絕對不是我危言聳聽,搞不好會出人命呐!”艾斯的神色嚴肅,嗓音平緩冷靜,語氣卻透着前所未有的肅穆,“新世界危險歸危險,但它的景色卻不能與偉大航路相提并論,我們會傾盡全力保護你的安全。你不妨當作一場驚險刺激的旅行,不必産生任何心理負擔。”
“對了,阿帕森,我們現在處于哪條航線上?預計何時能抵達魚人島?”他轉向靠牆吸煙(竊聽)的阿帕森,對方懶散悠哉地吐着煙圈,他立馬恣睢剩半截的香煙嚴苛訓斥道:“你給我把煙滅了,但凡有她在的場合就不準抽!不準把二番隊的休息室搞得烏煙瘴氣!”
“遵命。”阿帕森果斷用拇指掐掉燃燒正旺的煙頭,娴熟地彈進飯桌上潮濕的煙灰缸,“雷瑟本來就離魚人島不遠,天公作美的話,不遇狂風暴雨的話,不闖激進海流的話;以咱們莫比迪克号的馬力,預計三五天就可以抵達。反正九番隊有人會鍍膜的技術,到時候給船體外部鍍完膜,直接就能潛海入境。”
“額,其實你不用限制阿帕森先生抽煙,我出海打工時早就聞習慣了。此處遍地都是有煙瘾的海賊,你也不好強制責令他們全部戒煙。”平心而論,彌娅并不記恨當初對她開玩笑的阿帕森,要不是阿帕森多此一舉,她還沒法順利跟艾斯相認。
“我沒有不允許他抽,你以後犯煙瘾就去室外解決,禁止在室内吞雲吐霧。”瞧阿帕森還像座雕像杵在原地,艾斯挑起眉開始攆對方走,“你還在這呆着幹嘛?你很喜歡偷聽嗎?你沒聽到她心慌嗎?還不去一番隊把塔莎請過來陪她?你不是自诩最會察言觀色的嗎?這也要我教你?”
他兇神惡煞差遣完阿帕森,又面朝女孩展露親切有加的笑容,“小娅,你還沒見識過海底的世界吧?沒關系,過兩天你就能見識到了,鍍膜的船能隔離海水潛至海底幾萬裡,咱們也能欣賞到千載難逢的海底奇景。不管我目睹幾次,都一如既往地讓我心馳神往!”
阿帕森憋屈的臉驟變苦瓜色,他的隊長對他和對女孩的态度,簡直是天差地别的不公平,還把找女刺客的任務交給他辦。他哪曉得塔莎有沒有下床氣?就算對方沒有下床氣,他又哪敢随便招惹她?關鍵他也是昨晚巡邏隊伍中的一員,還在淩晨隐約捕捉到某些無法言喻的暧昧動靜,他當場就忍不住偷摸竊喜:馬爾科隊長總算借酒放縱了一回!
據他的了解,馬爾科隊長的生活向來循規蹈矩,一貫不放任自己花天酒地放浪形骸。奈何常年禁欲的男人都會饑渴難耐,機不可失,時不再來,春宵一刻值千金,對方指不定趁機同女刺客激戰了三百回合。他倆歸根到底都是精力旺盛的主兒,他此時去拜訪豈不是擾人清夢?
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阿帕森漫步到門口又晃悠回來,背着手圍着休息廳的飯桌糾結繞圈。遠處海浪洶湧,濤聲依舊,海面上波光潋滟,散發着斑駁金光。他斜眼窺探自家隊長與小姑娘秀恩愛,自從有了小姑娘的加入,他倆甜蜜又和諧的情景就演繹過無數次。可他照樣認為兩人在一起的意境,唯美得仿若被刻意拉長的電影鏡頭,絲毫不誇張,如果女刺客與馬爾科隊長也能和平相處就好了。
艾斯在她的面前始終溫柔,始終有耐心,就像個聽話的乖寶寶。不管艾斯的暴脾氣朝他們誰發洩,永遠都不會朝她傾瀉。譬如她表示自己心慌,艾斯就趕緊天南地北搜索趣聞逗她開心,還把他視為礙事的電燈泡支開。對方的眼裡完全沒有别人,一味地同她竊竊私語,不知他們聊到了何事,那姑娘側臉一笑,面孔粉白,笑容嬌俏。
阿帕森記得初次邂逅女孩時,她被卡梅爾精裝雕琢得比明星還漂亮,如今她的臉上粉黛未施。然而,她五官清透,水汪汪的眼珠,令某人心生憐愛,也令他過目難忘。她正全神貫注凝視着眼前的男人,認真聆聽的姿态,仿佛要将對方說的每個字都收進耳朵裡。幸虧他在二番隊,不在一番隊,不然整日面對女刺客的冷眼,無論他的本性如何活潑樂觀,多半也會得抑郁症。
餘光瞄到阿帕森左右為難進退維谷的表情,女孩的笑意緩慢消遁,艾斯拍桌站立沖到對方的身前,“你好像有心事,好歹是男子漢大丈夫,扭捏作态成何體統?有話快講,有屁快放!”
“隊長,不是咱不想去,是咱不敢去。”阿帕森謹慎瞅了女孩一秒,才彎腰弓背貼近艾斯的耳邊,“常言道,小别勝新婚,他倆夜裡可能纏綿親熱了一番,要不就待他們自然醒吧?天生塔莎小姐要與她的門徒辭别,我可無福消受他倆的下床氣!”
艾斯毫不客氣地踹了阿帕森一腳,不料疏于防範的阿帕森被他踢得人仰馬翻,“你不僅熱衷于豎耳偷聽,你還鐘情于扒門偷窺?你當人販子時偷雞摸狗的壞毛病能否改一改?”
狼狽出醜的阿帕森叫苦不疊,須臾捂着自己的屁股爬起來高聲訴苦,“冤枉,純屬誤會,我們半夜三更路過馬爾科隊長寝室的時候,室内似乎傳出某些說不清道不明的……”
阿帕森苦沒訴完便識相閉嘴,因為艾斯隊長眼疾手快地指着他的眉心,他才後知後覺尚有外人在場;遺憾懸崖勒馬為時已晚,彌娅早已歪着腦袋起了疑心。她心如明鏡卻不感興趣,她的關注點反而在其它地方,“請問,他倆平時是怎樣的相處模式?”
“他倆的相處模式?那你可就問對人了!”八卦不是女性專屬的特權,誰規定男人不能八卦?尤其是諸如阿帕森此類愛湊熱鬧,又唯恐天下不亂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