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隊的房間内傳出若即若離的争吵聲,阿帕森再次發揮他的獨門絕技,模仿壁虎貼在門上豎着耳朵竊聽裡面的動靜。安分守己的蒂奇對他厚顔無恥的舉措嗤之以鼻,同作為白胡子海賊團的船員,阿帕森對稱霸新世界不感興趣,卻對别人的八卦感興趣,成何體統?
此時,艾斯杵在尴尬又矛盾的境地默不作聲,三名刺客的身影早已漸行漸遠漸無形,牆壁仍殘留着一道通往昂薩的豁口。正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阿爾法隻需邁幾步就能順理成章跟他最讨厭的海賊告别,就能順水推舟各回各家各找各爹,但他不忍心看他姐再受委屈,打算越俎代庖把她抱走帶回家。
去或留,皆在塔莎的一念之間,她兩眼空洞地盯着面前的人,以及近在咫尺的通道。前後不過一秒的轉瞬,她便快刀斬亂麻做出了最後的抉擇:她欲與君相伴,長命無絕衰;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知她者,謂她心憂;不知她者,謂她何求。
正如某人經常諷刺她的一句話: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偏自投。沒錯,她要留,盡管那人道貌岸然警告過她,可她天生是不撞南牆不回頭的死腦筋;一旦認準一件事,認定一個人,就會堅持不懈地死磕到底。盡管她斬釘截鐵表示過自己要走,可臨陣倒戈的她無法背叛自己的心意。隻要她還沒死,他們就不會散;但她需要改首換面,要懂得與時俱進的精髓,更要學習勇往直前的精神。
“大驚小怪,他昨晚喝醉了,一不小心沒控制住罷了。”人要臉,樹要皮,塔莎姑且要尊嚴。于是她對自己真實的凄慘經曆閉口不提,以輕描淡寫的态度間接推辭了她表弟的好意。
人,有求則苦,無欲則剛。這個世界沒有完美無瑕的人,艾斯有他的癡,他的傻,他的軟弱。馬爾科也有他的迷茫,他的極端,他的狠辣。可無論他們的行為是對是錯,都有着一條相同的底線——不會去蓄意傷害自己周圍的人,雖然有時結局跟他們的初衷背道而馳。
可這又是何苦,這世間的名利權情,沒有一樣不辛苦;卻沒有哪樣能帶得走,到了終末無非都是塵歸塵、土歸土。
男性的思維和女性判若雲泥,他們總是把感情想得太簡單,總是對女性的感受視而不見。要是他真的在乎她,他就會明白,比起傷害對方後的内疚,靠強迫所獲取的短暫的快感根本不足挂齒。
如果再遇到馬爾科,遍體鱗傷的她隻想告訴他:自從認識你後,我也想做個好姑娘,可惜命運不允許。我就隻能做一個惡人,要做比自己的命運還惡的惡人。後來才幡然醒悟,壞人也不是那麼容易當的。理性和感情,我一生都被夾在中間左右為難,想必你也出現過為難的時候。人沒有理性會死,可沒有感情會活得生不如死,這種煎熬又折磨的感覺,你能理解嗎?
塔莎破釜沉舟揮開面前礙眼的手臂,阿爾法卻支棱起一邊的膝蓋半跪于床榻,方便自己伸長胳膊去撈她。見對方不死心,她便另辟蹊徑翻身往旁邊躲,雖然動作的幅度較輕,卻不經意将自己的雙腿暴露在他們的視野中。阿爾法陡地怔住,在不遠處站着的艾斯與彌娅亦是如此,原來不光是脖頸鎖骨,連她的腿都鋪滿了烏青的痕迹;觸目驚心,慘不忍睹。
“他酒後亂性犯病,你也跟着他犯病?你的腦袋轉不過彎?你還嫌自己死得不夠快?你的執迷不悟無異于是在找死!”阿爾法不想由着她自生自滅,曆經幾個回合的拉鋸戰,他終于成功摟住她的肩膀,試圖順勢将她擡離床闆。若是她幸福,他自然會祝福;可她不幸福,還飽受海賊的欺淩,他豈能放任她坐以待斃?
阿爾法深谙跟戀愛腦的花癡擡杠沒有用,苦思冥想後便換一套說辭繼續勸導她,“我應付不了堂吉诃德的勢力,多弗昨天剛把彩禮送來,你總要給對方一個交代,别把得罪人的差事都丢給我。我勢單力薄,你孤立無援,隻有我倆雙劍合璧,才有反敗為勝的契機!”
艾斯心中一時百感交集又感慨萬千,他當然知曉塔莎的未婚夫是多弗,也知曉對方已經送出了彩禮。她出身于刺客世家,她的婚姻與她的意志無關,不外乎是遵守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規則。事到如今,他也不知是該挽留還是該漠視,好像不管哪一邊都不對。關鍵是她格調高冷,誰的話都不聽,隻聽馬爾科的話,他尋思着是否派阿帕森将她被家族逼婚的情況向馬爾科通風報信?
事實上,馬爾科這次的表現,連涉世不深的女孩都驚詫了,都說人不可能在同一個時間段犯同一種錯誤,身居高位的皇副更不應該會隔三差五的犯低級錯誤。畢竟在彌娅的淺印象裡,馬爾科是個虛有其表、白浪費了他高大硬朗的外表、性格黏糊溫和、吃軟不吃硬的性情中人。焉知對方但凡冷硬起來,卻是真正的六親不認,難道海賊都有冷血無情的一面,她隻是沒機會見識而已?
艾斯自诩是性情中人的代表,難免會經受感情的困擾,他通常采取行動隻憑心情和喜好,沒有明确的思路和目的;随心所欲,恣意汪洋。而刺客與海賊風格迥異,偶爾對某些問題的處理方式太過純粹,隻注重利益和結果,沒有感情和過程。
塔莎垂眸思忖了一會兒,阿爾法說得不無道理,從整體的局勢出發,言簡意赅分析了兩大家族的利弊牽扯。但她是一個堅強的女人,不會因為外界因素随意改變自己的決定,“多弗的事不用你操心,他的問題我會處理。一人做事一人當,我獨自承擔逃婚的後果,你不要管我的私事。”
阿爾法束手無策地駐足在床邊,他千載難逢為他姐着想一回,窮途末路的她倒是半點不領情,心裡憋悶又焦躁,一陣委屈伴随着一陣難堪。他瞧了瞧病入膏肓的塔莎,又瞄了瞄朽木難雕的女孩,然後含沙射影地搖了搖頭。她倆的心都被海賊奪走了,連雙眼亦被海賊蒙蔽了,不到黃河心不死,果然是一對無藥可救的難姐難妹。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
“在感情方面,你們是半斤八兩的天真幼稚,跟海賊同流合污并非聰明的選擇。你們不了解人心到底有多黑暗,人性到底有多自私,愛情還沒有強大到能夠戰勝現實的地步。”
不愧為新一代全面發展的頂流刺客,能不帶髒字就将指桑罵槐的藝術發揮到極緻,叫對号入座的她倆都沒資格反駁。艾斯對阿爾法捕風捉影的話語似懂非懂,莫名其妙有種黔驢技窮智商掉線的錯覺,原諒單純耿直的他并不能參透對方的話外音。回想起他倆在祖瑪的糾葛悲劇,回想起塔莎自刎的場景,回想起馬爾科懊悔的情景,姑息養奸的他隻覺得造化弄人。
彌娅與塔莎隔空相望,女人的姿态一言難盡,女孩的模樣欲言又止,終究是無聲戰勝了有聲。都門帳飲無緒,留戀處,蘭舟催發。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念去去,千裡煙波,暮霭沉沉楚天闊。多情自古傷離别,更那堪,冷落清秋節。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
她明白,此一時非彼一時,彼時能說會道的對方已然啞口無言。她也明白,她辜負了很多人的期待,可即便如此,她依然不想放棄自己的選擇。人生在世,選擇是一件可以很難,也可以很簡單的事。有時不是你做出選擇,一切就結束了,那恰巧是所有問題的開端。因此最難的,是要學會為自己的選擇付出努力,并且勇于承擔所有的後果。
“我不會跟你走,你可以有意見,但隻能夠保留;你可以不服,但隻能夠承受。”青雨女神生性孤傲,她不信天,不信地,不信神,不信鬼;她也認為自己的腦回路很奇怪,可女人在某個瞬間就是這麼奇怪,奇怪到不能用常理來推斷,尤其是陰晴不定的刺客。
“本事不大,底氣倒足,以後無論發生何變故,你都要為你今天的行為負責。你說你自己的問題你自己扛,可是我不得不懷疑,真到東窗事發的那一天,你一人能不能扛得住?”阿爾法居高臨下地打量着窩在床角的女人,表情是毫不遮掩的質疑,眼神是毫無遮攔的鄙夷。
“他給了多少彩禮?你存了多少私房錢?”塔莎心知肚明伽馬的傳送門臨近關閉,她不想耽擱阿爾法的行程,隻迫切想搞清楚堂吉诃德送給她的彩禮值多少貝利。就馬爾科嫉妒到眼紅的德行,對方的手筆肯定不小,指不定是揮金如土的程度。
常言道吃人嘴軟拿人手短,她可不想在暗世界背負腳踩兩條船的罵名,必須絞盡腦汁在婚期來臨前分文不差把彩禮還給對方,必須付諸于實際行動來證明她的忠貞不渝。否則,就算她說破嘴皮,自負的他也不會相信。
其實馬爾科不是自負,也不是自大,他是自信。與他相處的時日,他把所有的事情都處理得有條不紊,不給她接觸外面的世界,不讓她踏進海賊的戰場。過分的保護,變相的軟禁,造成她狹窄的世界隻剩他一人,導緻她都快忘了他的身份。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永遠不要自我感覺良好,永遠不要以為自己有多厲害。因為在你的前方,始終有一個比你更厲害的狠角色等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