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艾丘眯了眯眼,語重心長道:“伍貳啊,燃心戮血是自傷的功法,我好不容易替你壓制住離火,你怎麼還這麼沖動?唉,病人不聽醫囑,怎麼治得好呢?”
“……放人……”少年喘息不定,出口的話聽來也是有氣無力。
“放人?放誰?”李艾丘回身,看了看程柯,“哦,你說他啊。那不行,他病得比你更重呢。你不讓我救也罷,怎麼能攔着我救别人呢?唉,罷了,你既然不願意被我醫治,我也不強求了,且歇歇吧。”
說罷,他擡手,厲聲喝令:“樊籠!鎖!”
令下,花動。震動由地下傳來,是爐鼎發動的迹象,滿院的朱槿終于露出了真面目,花朵凋落、花枝纏繞,巨大的藤蔓沖天而起,結成羅網,覆蓋而下。
驚惶之間,常甯忽覺一陣戰栗。低頭看時,就見肌膚之上光華流動,變幻驟生。
千顔解除,半個時辰到了……她終究沒能救出任何人……
常甯鼻子一酸,禁不住掉下淚來。她從懷中取出了那枚鎖住墨知遙影骨的樊籠金丹,喃喃哭訴:“娘娘,對……”
這聲道歉沒能出口,因為就在那一刻,巨響轟然,如浪潮覆頂。随之而來的,是劇烈的搖晃和刺耳的嚣叫。
這是……羽獵營的圍獵大陣!
陣法與爐鼎力量對沖,巨大的藤蔓竟松開了纏結。不僅如此,常甯掌中的金丹也震顫不已,似有松動的迹象。
常甯想起之前王連說過的“我等必盡心協力,助常小姐事成”,破涕為笑。她含着滿目淚光,将金丹合在掌中,如祈禱般再一次喚道:“娘娘!求您了!快來!”
……
……
殷殷呼喚,自渺遠處來,隻是聽不真切。
墨知遙凝了凝神,仔細分辨這呼喚聲是皇城中百姓的告饒,還是藥廬中程柯一行的呼救。
短暫分神,忽有一股勁力直沖而來。墨知遙連動都不屑動,遣一副影骨擋下了攻擊。她偏頭看了一眼,就見一柄長刀懸在她頭頂,锃亮的刀鋒映出一痕森冷。長刀的主人是一名五十出頭的男子,華服錦衣、金飾玉冠,一看便知位高權重。一擊失手,他未再貿然動作,隻是正聲厲色道:“君王受命于天,區區修道之人,自稱天道,妄圖弑君,該當何罪!”
此話一出,周遭被定住的人群中生出騷動,隐約有慶幸之聲,低低訴道:“衛相!是衛相回來了!“
衛相……
當朝丞相?說來之前好像聽過“皇後衛氏,生性柔弱“雲雲。或是同樣的姓氏,自是關系匪淺。難怪身上有坤輿丹鼎的痕迹,能避開“定骼”牽制,縮地瞬移。
可又如何呢?
“受命于天?哪個天?”墨知遙目露不屑,看向那年輕的帝王,嗤笑一聲,道,“莫不是長天老祖的‘天’?”
“你……”衛相一時語塞。
墨知遙不客氣地接着道:“老祖糊塗啊。昔日賢君聖主,老祖眷愛也罷。如今這德性的,倒是趁早換一個罷。”
“放肆!”衛相正要擡刀再斬,全身的骨頭卻被瞬間攫住,動彈不得。
墨知遙也不理旁人,隻是盯着身前的皇帝。四目相交,她仍未在他的眼睛裡看到恐懼,着實令人有些不悅。
“不過是受了老祖一些恩惠,真以為帝業千秋,無人可撼?”墨知遙的語氣一沉,透出些許威脅,“玉台高樓,意欲摩天?呵,癡心妄想!我便叫你看看,這天有多高!”
一語落定,黑氣爆開。一聲轟響後,整座璧月樓被碎成了齑粉。尖叫聲中,衆人就見黑氣如墨,不斷下滲,将瓊玉台層層瓦解。
高台崩塌、長階陷落。真氣威壓化作了狂風,獵獵盤桓,吹得滿皇宮梁柱震蕩,瓦片翻飛。
便是在這般情勢下,皇帝突然笑了起來,分外欣喜。
墨知遙看在眼中,直覺這個人太過古怪,更隐約透着危險。這個念頭令她不适,更催促她做些什麼,但不等她舉動,常甯的聲音清晰地在耳畔響起:
“娘娘!求您了!快來!”
墨知遙心神一斂,解開了所有人的束縛,轉身就走。
皇帝見狀,竟生了急切,他快步上前,伸手拉她:“等等!”
然而,黑氣倏然散開,墨知遙的身形刹那消失。唯剩一片殘破紗帳,飄然落在了他掌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