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那少年掙紮着站起,常甯心中愈發混亂。塵燼宗與墨知遙的恩怨她也有所聞,這少年一番自報家門,也不知墨知遙作何想。但若再不做些什麼,隻怕……
“娘娘,他幫過我,求您救救他吧!”常甯伸手拽上墨知遙的衣袖,哀求道。
墨知遙并未應答,隻将周身黑氣散開。枝蔓之流,“定骼”不能起效。她深知這一點,自然不是沖着枝蔓去。但見黑氣下滲,不多時便侵入了地下的爐鼎。幾聲裂響之後,滿院花枝枯朽,頹然散落。墨知遙又向院外眺了一眼,一道黑影随之從她身上分出,順着她的視線飛縱離開。片刻後,圍獵大陣的罡風止息。周遭終于安靜了下來,隻餘下了細細的雨聲。
“吵死了。”
墨知遙這才開了口,聲音裡是顯而易見的愠怒。
“娘娘……娘娘息怒……”李艾丘陪着笑解釋,“都是些舊怨,娘娘若是介意,我不同這病人計較就是。這……這取血之事,一點點罷了,不會傷及病人的……”
墨知遙滿目嫌厭,也懶得搭理他。攤手向常甯,道:“解藥給我。”
常甯不敢遲疑,将剩餘的兩顆丹藥都給了墨知遙。
“娘娘不可!”李艾丘出聲制止。
墨知遙不加理會,隻靜靜看着程柯。無知無覺、不言不語,這般活着,與骸骨傀儡何異?她的徒兒生性桀骜,豈會甘心如此?而她,也斷不能見他如此……
“把藥吃了。”墨知遙擡手,将解藥遞到了他唇邊。
程柯低垂的眉眼稍稍擡了擡,似是聽見了她的話,慢慢張了口。
墨知遙頓覺寬慰,正要将丹藥喂下,卻聽那少年痛呼一聲。循聲看去,就見失控的離火自那少年體内爆出,烈焰熊熊,瞬間将他吞沒。他重重倒地,蜷身哀嚎,聽來凄厲無比。
“娘娘,您看到了罷,這便是解毒的代價!”李艾丘急忙說道,又惋惜地看着那少年,“我都說了,離火從心,最忌心緒起伏,偏是不聽啊!”
似曾相識的場景,令墨知遙怔了舉動。她怎會忘記,她曾不止一次地看到,離火将程柯體内的荒骨燒成灰燼。浮山聖母的話,此刻如在耳畔:
……待到影骨燒盡之日,便是你灰飛煙滅之時……
她知道,曉月之露、蠻芝之毒,都隻是拖延時間。她不是沒有救他的辦法,隻消賦予一副五境以上的影骨,便能助他脫胎換骨、重獲新生。可這是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手段,以他現在的情況,或許根本撐不過去。
唯獨在他身上,她有太多的小心翼翼,優柔謹慎得令她自己都感到詫異……
便在她怔忡之際,忽有幾片火屑飄至眼前。她定睛一看,就見那少年壓制住了火焰,再次站了起來。他摁上自己的心口,目光直直盯着程柯。
“諸邪塵散,萬惡燼落!凡我弟子,烈血不滅!”他一身狼狽,聲音已然嘶啞,卻無比堅定,“——醒過來!”
一聲呼吼,伴随鮮血飛灑。其中小小一點,濺上了程柯的臉頰。
金赤之光,如星火迸亮。一心熱烈,随之複燃。
無從擺脫的痛楚,亦是真切活着的證明。
恍惚之中,他喃喃自語:
“諸邪塵散,萬惡燼落。凡我弟子,烈血不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