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就憑這張儀表堂堂的臉,哪家适齡姑娘瞧了不心動呀?”
“話雖如此,但能否入了門檻,還需為父考察過他有幾分真才實學,方能接納。”
花時拽着青衣立于花相身邊,正絞盡腦汁替他美言,好巧不巧碰上林慕白進場赴宴,雀躍視線陡然同他相撞,又不甚自在地移開目光。
于是落他耳中的交談變了味,怎麼聽都像花時嫌他來的不是時候,擾她豢養私寵的訴求。
林慕白放輕腳步,極有分寸地選擇裝聾作啞,将滿腹疑團悉數堵在喉間。
察言觀色,知情識趣,這種本能早已深刻烙骨,由不得他肆意妄為。
花相見他來了,笑容可掬地沖他擡手:“小白,坐這兒,離阿爹近些。”
周全禮數并不适用花家家宴,無需太多客詞套話。因而林慕白低聲應下,乖乖坐到花相身邊,透明人似的插不上話。
心緒沒來由的低落,接二連三的周折直壓得他喘不過氣,卻仍強撐笑意等待開宴。
豈料花時也将青衣安置自己身旁坐下,不甘示弱道:“來者是客,我既将你贖了出來,就沒有讓你受委屈的道理。”
“花小姐盛情,青衣實在無福消受……”青衣顯然被這陣勢吓到,在花相不動聲色的打量中如坐針氈。
花相眉梢輕挑,将目光投向林慕白:“險些忘了,此事似乎歸你管轄。小白,留不留他,你說了算。”
林慕白默了片刻,垂下眼簾道:“晚生不敢僭越,都依小時便好。”
早就商定的事宜,怎容他有拒絕的餘地。
待最後一道菜上齊,花時執筷直奔琉璃魚骨,不遠處的花夫人似有所察,把逗貓棒還給無迹,手持一隻扁盒朝林慕白湊近。
“聽聞你在城南租了一處地皮,每月撥款救濟失孤孩童。我挑揀生辰禮許久,也隻有那處地皮的房契地契拿的出手,這才決定盤下它,往後你也省下一筆錢,不怕東家惡意漲租啦。”
花夫人一番話俏皮溫柔,不容拒絕地把盒子塞進林慕白懷裡,見他滿臉錯愕想要推拒的動作,笑眼彎彎摸摸他的頭。
“收着吧,權當照拂他們有我一份,今日就當尋常吃頓便飯,不必太過拘束。”
林慕白懵着腦袋鄭重言謝。他從未受過如此厚待,此刻竟也像個半大孩子,低頭掩蓋冗雜思緒,眸中不經意泛起柔軟光點。
花相飲一小口林慕白敬的酒,忍不住調笑:“同夫人相比,我将自在書院轉讓給他,都略顯寒酸了。”
說着又是兩張薄紙,房契連帶地契一同交到林慕白手中。
“如此厚禮,晚生受之有愧……”
話音未落,花時抱起雙臂輕碰他一下。
“别推辭了,我都沒收過這麼大禮。你要實在負擔太重,不如書院東家的名頭也添我一筆,省得又上朝又處理公務的,哪能兼顧過來,不若讓我替你分憂了。”
花相聞言笑曰:“整個相府金庫供你取用,爹爹可克扣你半分銀子了?若你當真下定決心置辦産業,爹娘自當鼎力奉上。”
一頓飯下來和樂融融,花時亦如願以償,将林慕白生辰禮強占了一半。又在酒足飯飽後随意尋個借口,推搡着青衣離場。
直至花相瞧出端倪,心領神會攜夫人離席,林慕白才迫切起身,不假思索朝花時方向追去。
天階夜涼如水,皓月當空。花時聽見腳步側身回眸,便見林慕白身披月色,踏了一地梨花緩緩而來。
花時不斷告誡自己要沉住氣,證據尚未收集齊全,盲目質問林慕白恐會打草驚蛇,萬不該向他透露半點風聲。
那癔症藥方原産桑南,每年成丹産量屈指可數,需在北澤各方藥鋪逐一排查賬本,方可确保物證留存。
此舉耗時費力,若非神武衛持令搜查,店家有權控告官兵私闖。隻闖一家尚可賠償平息,鬧得人盡皆知可就難看了。
一股悶氣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來,她撇下一旁的青衣,鬼使神差迎上林慕白剔透含水的目光,心念微動。
或許他自己意識不到,這般委屈到極點還偏要強忍鎮定的模樣,落在旁人眼裡,是多麼攝人心魄的引誘。
想揉碎他骨子裡不該有的清冷疏離,抓藏軀殼深處拒人千裡的脆弱柔軟。
實話說,眼下倒有個最便捷的辦法。
那秘藥他自幼随身攜帶,不排除他自己也需長期服用,雖說事成之後十之八九會銷毀,但要真是發病所需,出門在外必然配備幾粒。
現在趁其不備上下其手,許能摸出些蛇絲馬迹。
……才不是她有意吃人豆腐,自己送上門的便宜夫君,摸完概不負責的。
林慕白卻不懂她百轉心思,借着微醺醉意不顧禮數地上前,在看清雙方面容後斂住神情,恢複一派溫和寡淡的模樣。
花時按下心中旖旎,側目看向青衣:“你且歇在客房吧,可記得來時領你走過的路?”
“自是記得,小姐且放心。”青衣不多言語,識時務地拜别。
待人走後,花時也記起正事,自然再難擺出好臉色,添幾分涼意道:“你過來些。”
林慕白輕擡眼睫,似乎懷疑自己聽錯,站在原地未曾挪動。
不多時,隻聽車轍滾動聲越靠越近,一雙柔荑纖手探上他的腰身,趁人錯愕之際,摸遍所有可能藏東西的地方,卻無任何發現。
四處亂摸過後,總該編些理由找補,花時低眸輕咳一聲:“衣服沒換便罷了,送你的镯子可戴上了?”
“……嗯。”他下意識觸及腕間冰涼,花時低頭看去,正是盒中所贈那隻翡翠玉镯。
色澤通透純正,一抹綠翠缭繞生春。
怕她誤會一般,複又解釋道:“内衫肩袖大了些,若穿來赴宴,恐是對主家不敬。”
花時略微點頭,沒再深究這個話題。
梧枝綠用色純正,并非不襯他,卻也不是最襯他。當初為林南箫定制冠禮,店家弄錯尺碼,才得以讓這件樣衣壓了箱底。
諷刺的是,她再等不來林南箫及冠,如今翻出來轉贈,權當物盡其用。
“白日舉子一案,可還棘手?若有相府能幫上忙的,隻管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