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竹:“......這樣啊。”
擺擺手,秦竹示意擋在身前的幾人讓開,忍耐心底的惡寒對一臉無措的小五笑道:“你阿姊我還沒見過四隻眼睛的鳥,有點被吓到了,既然這個很好吃,晚點生火讓你大兄給咱們烤?”
秦竹沒打算吃這個奇奇怪怪的生物,但比起那些吃人屎養大的豬,似乎好像也沒有那麼難以接受。
小五笑了,用力點頭:“嗯!我再去捉!”
昭昭和他說這鳥能夠做成藥嘞,雖然不知道可以治什麼病,但吃起來肯定很補,他想讓大家都補一補。
主角登場,隻一會兒功夫,就見大半數男女縱馬四下散開。
秦竹依舊不擅馬,囑咐子桑二看好小五與昭昭,自個兒舒舒服服跟在溪冬身後往一處提前準備好修整的帷帳走去。
就在溪水旁,石堆冒着火,很有郊遊露營的氛圍。
秦竹本能地湊近清澈見底的溪水邊上,隻見那酷似錦鯉的魚背上插了鳥翅膀,蒼色斑紋,白頭紅嘴,奇奇怪怪。
“文鳐魚。”貳伍緊緊跟随,寸步不離。
出來也有幾月,長時間朝夕相對,貳伍偶爾也會蹦出幾句話,不至于非得等到秦竹主動開口詢問再出聲。
秦竹“噢噢”兩聲,定睛又找到兩三條相似的文鳐魚,不自覺感慨起造物主的神奇。
稍微晃悠一圈附近,秦竹将附近大概的地形地貌了然于心。
【那片草叢挺好,可以放幾顆草莓;這裡很可,放——地瓜吧?哎,也不知道能不能種活】
最近日子過得還算舒坦,秦竹差點忘了這次随商隊出遊的由頭是為了尋找更多的糧種。
此時,天時地利人和俱佳。
她覺得是時候把小黑蛟給的那還不夠兩頓的果蔬找機會展露人前。
【雞肋,棄之可惜的雞肋,就不能升級能夠用善意值直接兌換成噸物資嗎?還金手指,系統?真沒用】
不知道是第幾次吐槽了,秦竹嘴裡嘀嘀咕咕,不時偷瞄幾眼貳伍,發愁要以怎樣的表情與情境完美“找出”戒指裡的三瓜兩棗。
遠處忽然出現幾片熟悉的大葉子。
【芋頭?】
秦竹詫異,繞過低矮的灌木叢往那幾大簇寬葉走去。
【好像是】
打量半天,秦竹嫌葉面上有蟲,皺眉吩咐一旁蕭家的仆從将長杆葉連根挖出,送到帷帳外頭。
中年吏仆拱手應下。
馬蹄聲,歡笑聲不絕于耳。
秦竹坐在溪邊,眺望水流盡頭,不知為何生出幾絲寂寥。
好在,有人的地方總是熱鬧的。
那個名蕭錦的古典美人身旁與秦竹一樣,始終沒少過人,隻是比起秦竹這邊都是或伺候或守衛的,她身邊的那些人可就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三五個打扮矜貴的二十少年圍着她打轉,秦竹看着有趣,笑眯眯招呼溪冬也來看。
“錦兒,瞧!這是我剛打的。”
笑容燦爛的陽光少年咧着大白牙給心儀的女子展示收獲到的獵物,意氣風發。
蕭錦用團扇捂住大半張臉,會說話的眼睛帶着笑,“阿衡真厲害~”
旁邊的幾個花孔雀不高興了,一個比一個着急跳出來。
為首一個腰間挂着兩個玉佩的青年揚眉,喚仆從拿弓箭,信誓旦旦同人群中最美的這位少女保證道:“蕭姑娘,我聽聞這山中有狐,冬日就要到了,要是能做成襖皮給姑娘,美哉。”
玉佩青年不是荥陽城的人,他是應酒肆友人邀請來此間遊樂,見到蕭錦簡直驚為天人,又得知這城中富紳之子鞏衡與蕭錦是青梅竹馬,心中頗為不屑。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未成婚何來命定之緣,要他說,還是他更适合佳人。
鞏衡看似爽朗陽光,内裡是個心思極重的。
他當然看出這莫名出現的男子對他有敵意,但考慮到錦兒難得出城玩,不好打擾她的興緻,隻能私下與家裡帶出來的侍從以及蕭家那些仆婦再三提醒,千萬别讓這癟犢子毀了錦兒的雅興。
眼底眸光微閃,鞏衡輕聲招呼蕭錦去一旁馬車,說是家中妹妹桂兒有東西要送予她。
秦竹看得樂呵,時不時扭頭同溪冬擠眉弄眼。
這種有分寸邊界感的雄競還真是有意思。
蕭家的人很快将數杆長葉帶根的“野生芋頭”挖回來,一一放到秦竹身前。
“記得洗手,這東西會發癢。”秦竹再次提醒轉身就要離去的仆從。
等到去山谷、樹林狩獵的人回來,接近帷帳時,就聞到空氣中若有似無的奇異香味。
秦竹也覺得香,目光定定看着火堆裡的那幾顆黑黝黝的“泥球”。
“這是什麼?”小五一下午都玩瘋了,額前碎發的汗珠就沒幹過,此刻拉着翟昭的手跑回來,炫耀般給幾個阿姊展示麻繩上一串鳥雀,又循着秦竹的視線看向火堆,好奇問道。
“芋頭。”秦竹想了想,又補充道:“不知道什麼時候熟。”
她想好了,等一會兒大家都吃夕食時,她找個借口去方便,到時候正好将那些地瓜、玉米之類的弄出來。
半個時辰過去。
除了秦竹身邊的人,大部分人都沒吃芋頭。
一則量不太夠,二則大家還是有點常識——不願意以身試毒。
意料之中情理之外,在秦竹開始幹嘔的時候,她猛地響起有之前刷到過植物百科有種植物很像芋頭,不可食用......
就和毛栗子一樣,也有毒栗子。
【真倒黴】
咽下貳伍給的解毒丸,秦竹神情恹恹,一臉生人勿近。
“沒事吧?”溪冬隻是淺嘗幾口味道,并不貪食,故而除了目眩幾瞬,沒有旁的不适。
“沒事。”秦竹甕聲甕氣回答,扭頭看向帷帳裡晃動的人影。
子桑二也隻是吃了幾口,就小五反應比較大,嚷着肚子疼,短短一刻鐘不到,已經跑去後頭草叢方便三次了。
“昭昭怎麼樣?”
“我無妨,秦大人。”
秦竹難得生起愧疚的情緒,對上翟昭的眼睛,不太好意思别開眼。
翟昭不知道要怎麼安慰,隻能盡可能保持笑容。
她也不是故意不吃的,她還以為這芋頭是個好東西,見溪冬阿姊與小五大兄都忍着不吃,讓給秦大人享用,她也立馬推拒說胃口不好,誰成想,小五這家夥竟然直接将她吃剩的芋頭兩三口吃掉,還一臉求誇獎的表情看着她...
無奈地搖頭,翟昭屈膝抱臂,想着要是早知今日就待在糖坊了。
一番折騰後。
天色漸黑,衆人商議一番,決定晚些再回。
難得出城一趟,肯定要盡興,且凜冬将至,再不多玩一會兒,又要等明年開春才能出行了。
“不知道鹹陽現在如何了?”
秦竹仰頭望向璀璨星幕,喃喃自語。
溪冬在燒水,沒回頭接話:“不知,但咱們回去時正好快到冬至,到時候就能吃小竹你說的很好吃很好吃很好的殺豬菜了~”
“對啊~殺豬菜,咱們回去還要吃殺豬菜~”
聽到關鍵詞,秦竹瞬間将方才出現的怅然迷惘抛到腦後,暢意起回鹹陽的日子。
“咱們回去就準備起來,還有之前咱們在母系村落認識的女子,都讓她們住在咱家裡,對了,還有棉花!也不知道蒙毅兄有沒有幫我弄到,也沒個信。”
“嗯!回去就準備起來了,我也想小南小北了,小竹你上次讓他倆去私塾念書,可把他們高興壞了,我娘說等以後他倆長大了,也要侍奉你養老~”
“哈哈哈蛤,那也太早了吧?”
【太誇張了】
秦竹樂不可支,不知道怎麼話題從豬跳到養老。
篝火溪流旁,無數男男女女面頰紅潤映着火光。
秦竹用細長樹枝探入火堆撥弄,笑意極濃,掃了眼翟昭,想一出是一出,“昭昭,要不你跟我們回鹹陽?你願意嗎?”
翟昭頓時愣在原地。
溪冬趕忙繞到後頭,推搡一把小姑娘的肩頭,催促道:“這孩子,還不謝謝秦大人。”
溪冬不會插手秦竹的一切決定,但她知道上位者随随便便的一句話能給底層牛馬帶來多大的改變——就像今年他們溪家。
要不是小竹突發奇想要讓她爹娘大兄姊夫幫忙種上田,後續又一堆出乎意外的事,她其實也就隻能補貼家裡,其餘束手無策。
“謝...謝大人!”翟昭感覺自己的心髒要從嗓子眼蹦出來了,但她還是忍住喉頭的酸澀,站起身認真跪下道謝。
衣裳下擺處鮮豔的繡線瞬間變得暗淡,地上灰撲撲的塵土頃刻間沾染上,與之相對的,小姑娘目光灼灼,裡面滿是對未知未來的期待。
秋狩就這麼結束了。
帶着一大堆叫不出名字的山珍野味,秦竹摸摸熟睡小五的腦袋瓜,偏頭看向馬車窗外的夜景。
【烏漆嘛黑的】
明月當空,照不亮遠處荒地田野。
千裡之外,鹹陽宮。
在晨起聽見“懶漢”後跟着“劉季”這個姓氏名諱後,嬴政火速派人前往荥陽城,勒令暗衛務必以最快的速度将其人頭帶回。
雖然不清楚這人會不會是先前秦竹說的覆滅秦後之人,但甯可殺錯一萬也不能放過一個,普天之下非秦莫屬。
“陛下,該歇息了。”
趙秉适時上前一步斟替熱茶,輕聲勸道。
嬴政揉揉發脹的額側,置若罔聞。
嶺南久攻不下,屠睢與趙佗皆中瘴毒,要不是蒙武及時趕到,還不知道要折損多少秦士;胡寇亦然,屢屢侵擾,戍邊苦不堪言,又不可一舉拿下,僵持中糧草...冬日将至,衣物、藥材,樁樁件件都需要更多的人力物資。
他實在睡不着覺。
連年水患,今年稅收可預見又得少一些,總不能逼死一年到頭不辭辛勞苦作的黔首。
罪奴已盡數發往長城、河渠做工,隻是這城牆徹底修好,河渠順通又要等上多少年?
不知不覺,他繼位28載,十年征戰,他也快到知天命的年紀...若是能讓他多活幾年,哪怕多幾日,那都是極好的。
矮案手邊,燭台懸立的橘紅火苗靜止,秦始皇幽幽發出一聲長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