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萬昌被杜子仁那無賴勁頭卸了脾氣,對他翻個白眼,轉身準備去瞧瞧元善的情況。
不想杜子仁糾纏上來,又跑到張萬昌身前,盯着張萬昌星目發問,“昌哥怎麼不說話了,我方才問的是真的嗎?昌哥想把我帶在身邊?”
張萬昌作勢躲開,再次被杜子仁堵住,一雙眼眸虔誠地望着張萬昌,仿若信徒期待神明臨世憐懷,由心而問,“昌哥隻說是或不是便可,嗯?”
“是,但我那句話......”
“意思是什麼都不重要,是就行。哈哈!”
杜子仁打斷張萬昌的話,扯嘴笑得開心。
可張萬昌偏又覺得一股力量撕扯着他與杜子仁的關聯紐帶。杜子仁靠得越近,他卻覺得越遠,似是天地相隔,陰陽兩别。他開口,“去瞧瞧元善吧。”
杜子仁讓出身位,元善此時未着衣物地仰躺在浴盆中。張萬昌覆手于元善腦門,依舊是冰涼之感。
水溫仍氤氲着熱氣,杜子仁趁張萬昌在房内調養之時,連燒了三鍋開水,徐徐加入控制水溫。
張萬昌心思一沉,咬破指尖滴在元善嘴上,順着印堂打入一掌火勁。隻是這些微細小的動作,連連引得他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
他自顧打趣道,“看樣子這副身子果真不适應操之過急地生活,也不知這些天地靈族都是怎麼想的,來人間化形一趟,選的都是些孩童模樣。”
隻見元善生得精雕細琢的瓜子臉,線條柔和流暢,襯得陰柔不失不羁。睫毛長翹,嘴唇飽滿,粉如櫻花。身形高挑勻稱,肌膚勝雪,長手長腳,旁若是女娲驚世之作,靜靜躺在那裡,不染塵埃。
“狐族果真形貌昳麗,但若和昌哥比起來,仍是相形失色。”别人就算是成了天仙,也是遠不及他昌哥萬分之一的。
可張萬昌沒理會杜子仁的奉承,他指尖撚起一簇火苗,憑空畫出一個火圈,丢向元善所躺的浴盆四周,火苗竄得三尺高,将浴盆周圍圍得結結實實。
“好了,這下可以安心休息了。若是那黑氣再來,我第一時間便會有所感知,你也快去床上歇息吧,今天正好你一間我一間。我去正殿将元善的衣物拿出來,他生得如此清貴俊秀,明日醒來若見着自個兒光個身子,定會害羞的刨個坑讓自己住進去。”張萬昌嬉笑言說,他給杜子仁遞了個去西殿的眼神,自己去房内找蕭熠去了。
蕭熠已經睡下,聽着起門聲也未睜眼,知是張萬昌進來了。
她阖着雙目開口,“他那衣物我置于躺椅上了。昌兒,娘謝謝你。”
這聲謝不知含了多少心疼與淚意,張萬昌調息近兩個時辰,蕭熠便在屋内哭了近兩個時辰。
她聽到東殿的門闆吱呀作響,想急忙收住眼淚。可決堤的情緒,紅腫的眼皮怎會輕易遂了她的意,眼見不可控的無聲自流,躲到床上。
張萬昌瞧見床榻之人衣物未脫,鋪蓋未放,齊整整地堆在外側,皎月之容朝向裡側,紅燭映照的瑟縮身影屏息以待張萬昌的離開。
他知道,蕭熠哭了。
他暖心一笑,聲音吐盡溫柔,“昌兒也要謝謝娘,可以讓昌兒得見這萬裡河山。娘快些安睡,明早旭日東升,一切都好了。”
張萬昌輕帶房門踏出,從院子扯了塊木頭墩子立在浴盆一側,将那身金貴的流光白羽錦襕衣輕手輕腳地放到上面,回屋睡了。
杜子仁熄了蠟燭,張萬昌借着月光看到床榻上橫了個人,笑道,“不去西殿睡,非要擠一被窩兒,難不成這兩日一起睡還給你養成習慣了?”
“昌哥若是嫌擠,昌哥便去西殿睡,我是不會去的。”杜子仁規規矩矩地平躺,也沒睜開眼皮瞧瞧他的昌哥。
“我都進來了,自是懶得折騰。你往裡面去,今天我睡外面。”張萬昌伸手推了推杜子仁胳膊,像是在推個石頭。
杜子仁直往裡面挪了挪,張萬昌也翻身上床躺下。他“哎呦”一聲,喊盡了整夜的疲累。
可還沒等他閉上眼睛,杜子仁攜着道不明的情緒開了口,“昌哥可以給我個物件嗎?”
張萬昌閉着眼睛問了回去,“什麼物件?”
“貼身的,我想着若是一時見不到你,做個念想。”杜子仁說得黏黏懦懦,話到最後閉着嘴唇,将話關到嗓子裡哼哼。
張萬昌複又睜眼,星目浸着月光,别樣動人。
他思前想後,拾起剛摘下的頸上紅巾,晃至二人視線所及的上空,道,“這紅巾自幼相随于我,除去臭了髒了,一直挂在身上。既然你說貼身的,這個想是再好不過。”
他說完遞給杜子仁,杜子仁伸手接過,細細揉搓把弄。
張萬昌覺得杜子仁應是有話未說,他閉着眼睛等了許久,隻等到了身側安靜平緩地喘息。
他枕着這喘息睡着了,也做夢了。
夢裡杜子仁不知何時站在門側,臉上是說不出的不舍。
他也哭了,手裡緊攥着那條紅巾,生怕那條紅巾掙脫而去,不知掉向何處。
張萬昌喊了一聲,“不睡覺站在那兒幹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