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子仁充耳未聞，隻愣愣地望着他。

張萬昌這才回身看去，自己正好端端地躺在床上安睡。

怎一處地方生出兩個自己？

杜子仁應是瞧不見站在地上的自己，可這小子眼裡噙着淚還不休息，一臉悲傷地黯然傷神。

他尋了個椅子坐下相看，杜子仁撇頭看向床上的半邊臉承着月光，慢慢爬起堅定的決絕之意。

這小子要幹嘛？

張萬昌心聲剛起，杜子仁輕啟房門，走了出去。

杜子仁來到元善身後跪下，對着正殿連拜三次，沉默無聲地離了承明殿。

張萬昌見杜子仁大晚上奪門而出，他看了眼元善，确定好轉不少，急忙跟在杜子仁身後一同出去了。

也不知杜子仁用了什麼法子躲過了皇城侍衛，一路東行來到京郊樹林裡。

眼下剛過醜時，樹林裡一片漆黑，隻有偶爾幾聲夜鳥的啼叫劃破這沉寂的夜。

杜子仁停下腳步，轉過身，似乎感應到了張萬昌的存在，但并沒有點破。

隻有稀疏的星光透過樹梢，斑駁地照在他的臉上，映照出一種難以言喻的決絕哀傷。

張萬昌一瞬明了杜子仁可以看到自己，他緩緩走近，心中充滿了疑惑不安，他從未見過杜子仁如此模樣，那是一種害怕，一種恐懼情感的害怕。

“你這是在做什麼？”張萬昌終于忍不住開口問道。

杜子仁沒有直接回答，而是低頭看了一眼手中的紅巾，眼神中滿是溫柔，“昌哥，我……”他欲言又止，仿佛有千斤重的石頭壓在心頭。

張萬昌皺了皺眉，心中不安的别離之感愈發強烈。“有什麼話你就直說，别吞吞吐吐的。”

杜子仁深吸一口氣，慢慢吐出，眼中閃過一絲堅定。“昌哥，我必須離開一段時間辦一件事，一件隻有我能辦到的事。”

張萬昌愣住了，他從未想過杜子仁會說出這樣一番話。看着杜子仁那堅定的眼神，他知道，自己無法說服他留下。

“那你打算去哪裡？什麼時候回來？”張萬昌的聲音有些顫抖，繼續追問，他害怕杜子仁這一走就再也回不來了。

杜子仁微微一笑，将紅巾緊緊握在手中。“我不知道。但我會盡快做完。畢竟，我也不想和昌哥分開。分開得久，便念想不斷，心事叢生。昌哥，我可以抱抱你嗎？”

他踉跄地腳步輕輕挪動，那雙眼睛也緊盯着張萬昌匪夷所思的星目，伺機等待，隻等張萬昌一句好，他便一擁而上。

張萬昌還是想不清杜子仁要去做什麼。他想了很多，可除了杜子仁的娘親再也沒了頭緒。

難不成這小子知道了他娘的下落，尋他娘去了？

也罷，既如此，離開也好。這皇宮的地界，杜子仁一介肉體凡胎，又如何扛得住。

他不知道懷着怎樣的心境說出了一句，“好。”

杜子仁像是得到特赦一般，猛地向前，一把将張萬昌緊緊抱在懷裡。清爽的蘭花香湧入杜子仁的鼻息，他的頭埋在張萬昌的肩頭，雙手用力，要将張萬昌揉進自己的身體裡。

“昌哥一定要等我回來。”杜子仁的聲音帶着一絲哽咽在張萬昌耳邊響起。那是他對感情極度地克制，不可言說地隐忍。

“好，我等你。但你要記得，一定要回來找我。”

杜子仁聞言，身體微微一震，随後更加用力地抱緊了張萬昌。仿佛要将這一刻的溫暖和承諾，深深地刻進自己的骨髓裡。

過了許久，杜子仁才緩緩松開張萬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後轉身，大步流星地走進了漆黑的樹林中。

張萬昌猛地坐起，汗水浸濕了衣衫，胸口起伏不定，仿佛剛從一場深淵中掙紮而出。他環顧四周，熟悉的東殿陳設映入眼簾，窗外月光如水，靜靜地灑在屋内，一切平靜如常，唯有心中的那份空缺難以填補。

他擡手撫上胸口，那裡似乎還殘留着杜子仁擁抱時的餘溫，但轉眼間便消散無蹤。

他起身，走到窗邊，望着遠處漆黑的樹林，心中湧起一股莫名的沖動，想要立即追出去，将杜子仁找回來。

但理智告訴他，這樣做無異于徒勞，杜子仁既然決定離開，定有他的理由和去處。

這一夜，張萬昌再難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