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萬昌退出皇極殿後,仔細思考方才皇帝最後說出的那些話。
雲華子曾言,張萬昌天資罕有,身體流淌的血蘊着本源之火,一顆心也被煅煉的至純至善。可張萬昌再問得細緻些,雲華子又不肯多說了。
他那心頭血所書的符箓不說是能降妖除魔這般大的作用,驅魅辟邪自是做得到的。
莫不是皇帝會覺得這樣一張畫着心頭血的符箓放在寝殿中,張萬昌會通過這符箓對他做些什麼?
若是如此,倒是能想通。
皇帝生性多疑,又前腳做了狐妖吃人的惡夢,以後自是不做惡夢才好。如若繼續犯這夢魇之症,張萬昌輕則落個辦事不力,重則怕是禍水東引,皇帝因這符箓對他起疑,才真真是壞了事。
張萬昌想明白了些,回承明殿的路倒是輕松不少。
“那老皇帝問我了吧?”元善的聲音突然響至身側。
張萬昌駐腳,撇頭望了一眼聲音的方向,目光停滞一刻,沒見着人。
他随即輕笑一聲,又邁開了步子,稍加玩味地說着話,“還真是你做的,皇上提起的時候,我還以為是你使的障眼法罷了。”
“這老皇帝氣數已盡,偏吊着一口氣,半死不活的樣兒,道長難道不好奇?”元善語氣輕蔑,又帶着些許嘲笑的恨意。
這下張萬昌真的停住了腳步,一雙星目瞪大幾分,心中成算被元善說出,他甚至生不出什麼過激的情緒,隻淡淡地道了句,“回去說。”
皇極殿内。
“你這外甥真是個命硬難纏的,沒被天玄冰氣一掌斃命,還大模大樣地有心思畫符。”
聲音裡的冷笑警惕敲打在皇帝的呼吸上,惹得皇帝瞬間呼吸不暢,發不出聲來。
皇帝嘴張得極大,猙獰程度可不比他夜裡夢見那白皮紅眼狐狸差多少。一雙眼珠瞪得目眦欲裂,甚至那雙眼睛已不見漆黑的瞳仁,血絲爬滿一片灰白。
他大口喘氣,身子後仰成了弓形,半懸置空,一粒金光閃入口中,他這才跌落床上,斷斷續續平穩了呼吸。
“你這也太不中用了,上次吃完還沒過上七天,又開始發病了。”聲音又是一道嘲諷的冷笑,“那小狐狸靠着他的法寶已經将你折騰的死去活來,現下又跑到你那外甥的宮裡住着,若是他倆聯手,可不太好對付。你不如下旨讓你妹妹帶上你那一身本事的外甥哪來的回哪去。”
皇帝也算是再次撈回來一條命,他顫巍巍地倒了杯水,探出寝衣的手掌血色全無,慘白無比,如同靜置三天的屍體。
那杯水終是進了皇帝的肚子,似是不解渴,皇帝又抄起水壺猛喝,吞咽的動作大得吓人。
一壺水下肚,皇帝才算是恢複了力氣,他閉眼順着呼吸,身上的慘白漸漸轉成正常血色。
“不可,不能走。”嘴上的氣還未喘勻,他倏地睜眼,閃爍着剛硬淩厲,“你真以為我那将軍妹妹隻是個深閨婦人?她若是個熱血兒郎,這天下都是她的,豈會輪的到我?
“再者,麟凰在此,我那些兒子們底子裡想掀起再大的浪,明面上也不會大起幹戈的。倒是我那遠在邊陲定國安邦的妹夫,犀玉将軍,不知過的是否安定了。”
皇帝講完一番話失了力氣,摻着桌椅闆凳坐在地上繼續喘勻他沒喘勻的氣。
寝殿内一時隻剩下皇帝喘氣的聲音,過了半響,又響起一絲冷笑。
“要不說怎麼你能坐上這個人皇位子呢,爹老子迢迢千裡出了事,當兒子定要去探望探望的。隻是你可着一家人嚯嚯,傷了天德,恐怕是造孽啊。”
皇帝眯眼擡頭,正巧對上灑進來的陽光,他不自覺地伸手擋了擋。“造的孽太多,才需要我外甥來為我驅病攘災。今早起的陽光還真是好,怎麼說也算是一脈相承的心頭血,他孝敬孝敬我也沒什麼。”
“那你可得受得起你這外甥的孝順,他可不是什麼凡夫俗子,飛升仙界遲早的事。若是他一心向道,怕也是要留下白日飛升仙迹的人。”
“真好,又是一個天資卓然的人。”皇帝彎着嘴唇,輕輕說着,眼裡的晦暗令初升的日光都蒙上一層撥亂不散的陰霾。
“那小狐狸皮肉傷倒是好了,經脈之中的冰氣可算是夠他喝一壺,這幾日應是不敢再來。我明了你的意思,我隻問一句,你那妹夫,要死要活?”聲音語氣盡是不屑之意,唯有最後涉及生死,猛得湧起強烈興奮。
皇帝甚至感受到了那聲音挂在嘴上的口涎,他低頭合眸,“張家世代骁勇,定邊陲安甯,如此豐功偉績,若是真葬身沙場,怕是将士們一鼓作氣,平了蠻疆邊陲也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