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萬昌哪裡見過這等陣仗，他失語似地站在謹妃身前，臉上的表情早已不知出走去了何處。

“張大人不必驚慌，本宮隻是說說，畢竟皇帝死了，本宮若成不了太後，階下囚恐怕隻是個最好的下場。”謹妃對張萬昌的反應很滿意，她柳眉一挑，嘴角勾起一抹笑，慢慢吞吞地說道，“本宮自是比誰都希望皇上好好活着。”

謹妃眼睛毒蛇般遊離而過張萬昌的雙眸，“時候不早了，本宮還要去向貴妃娘娘請安，張大人事務在身，不必相送。”

張萬昌快速讓身施禮，“卑職恭送謹妃娘娘。”

謹妃離了承明殿，走得遠了些，身側的貼身侍女南枝幽幽耳語張了口，“娘娘與這張大人說這些做什麼，怎麼說張大人也是長公主之子，若是到皇上跟前說些什麼，娘娘豈不處境尴尬？”

謹妃斜睨了一眼南枝，冷魅一笑，“說出這樣的話，這新官上任的張大人隻會當我是個瘋子。莨柳将他好一頓誇，我還以為會是個怎樣的人中龍鳳。今日瞧見了，也不過是個乳臭未幹的小子，一句生死，便吓得魂不守舍了。

“咱們皇帝可不是什麼六親仁和的人，滿腦子想的隻是如何坐好他的皇位，享受他的長生。至于長公主，她自是不會多管閑事，這皇城是塌了倒了，她都不會閉一隻眼睛。她自幼與皇後娘娘交好，如今皇後娘娘死了，她不過心疼那兩個侄子罷了。可這兩個侄子也不讓他好過，兄弟阋牆，偏偏又不能外禦其侮。這麼一大家子的熱鬧才剛開始，慢慢等着好戲看吧。”

“娘娘英明。”南枝颔首稱贊。

“什麼英不英明的，别人笑我和莨兒，一個失寵的妃子，一個病弱的皇子，都是個煎過三遍的藥，沒用的貨。我難不成還真活在了他人嘴裡？我定要為此奮力一搏，就算是死了，我也要拽下去幾個，沒白白浪費了他們口中的這一條賤命。”謹妃目光牢牢盯着甬路上的磚面，每一個腳印落得嚴嚴實實，嘴角慢慢扯起一抹笑，那抹笑裡帶着輕蔑地嘲諷，享受地得意，不卑地堅韌，驕傲地憐憫。

張萬昌自謹妃出門後，他被若春心驚地攙扶坐下，他确實被謹妃的氣勢吓壞了。

若春遞過一杯茶水，“少主莫要擔心，謹妃憎恨皇上是宮内皆知的事情，她說出什麼，少主也不必放在心上。”

“宮内皆知？”張萬昌喝了一口水，眉毛豎成八字，不解地望着若春，“那皇帝豈不是也已知道？這謹妃還能活到現在？”

張萬昌打算一會兒掏掏耳朵，他總覺得是不是和妖怪在一起待得久了，已經聽不懂人話了。謹妃憎恨皇上宮内皆知，還能活生生地站在眼前？恐怕謹妃沒瘋，張萬昌先瘋了。

“少主莫慌，這其中自有原由。謹妃娘娘當年盛寵，懷毅王的時候卻胎裡不足，又遭宮内嫔妃陷害，毅王落地時，險些一屍兩命，生不下來。可生下來後，毅王那體弱多病的樣子，風吹柳扶的，一碰就倒了。謹妃身上也落了相，腰腹以下生出些魚鱗般的怪病，暗自請了城裡城外好多名醫治病，最終也無濟于事。

“一日謹妃侍寝，生生吓得皇帝一腳将她踹到地上，守夜的太監聽得清亮，連忙進去将謹妃擡了出來，這事沒過兩天便在宮内傳開了，謹妃也因此一夜失了寵，降位至貴人。可皇後娘娘仁厚，按照妃位的份例一分沒少，怕内務司克扣，還命掌事的嬷嬷看着挑揀完，親自給謹妃的落羽閣送去。毅王更不用說了，本就是皇後名義上的兒子，吃喝用度甚至比大皇子臻王還要過之。

“後來太子出生，這小太子比他親哥哥臻王小八歲，比毅王小五歲，甚至比死去的玦王還小上兩歲。皇後顧及不暇，一些陳年的病根子來帶着複發了，在太子五歲時過世了。謹妃沒了皇後的照拂，毅王又是幼子，這娘倆的日子開始如履薄冰起來。”

若春一口氣說了一大堆，張萬昌滿腦袋裡卻是謹妃腰腹以下生了魚鱗的怪病，他可不信這是什麼巧合。

水花兒說傷他之人，大差不差便是南海的鲛人。元善也說這皇宮裡到處飄滿了魚腥味道，昨日夜裡那陰寒的黑氣恐怕也和鲛人脫不了什麼幹系，如此說來，這謹妃如此妖異之相，和南海鲛人有何關系？

張萬昌仍在苦苦思量，若春又有禮地凝神講述，“謹妃這緊巴巴的日子過了十多年，卻在一年前的一日夜裡，皇帝也未召見于她，第二日她卻大搖大擺地出了皇極殿，榮複了謹妃之位。從此她将野心寫在臉上，在前朝後宮廣結黨羽，絲毫不顧及皇上死活，生怕别人不知道她要為了他兒子謀得皇位，自己如願登上太後之位。”

張萬昌隻覺得天快塌了，他可能真的聽不太懂人話了。

“春姨，你覺得謹妃與這些妖怪事件有無關聯？”張萬昌沉聲問道，目光中透露出幾分銳利。

若春微微一愣，随即搖了搖頭，“少主，這我不好說。但謹妃娘娘自從複寵後，行事确實愈發高調，她身邊的黨羽也多有詭異之舉。隻是，若要直接将她與妖怪聯系起來，還需更多證據。”

張萬昌點了點頭，心中卻已有了計較。他吩咐道，“春姨，你去查查謹妃複寵那夜的具體情況，尤其是她如何從皇極殿安然無恙地出來的。還有，留意一下她身邊是否有可疑人物，特别是有沒有身懷異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