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熠午時從皇極殿回來一趟用午膳,順便告訴張萬昌那張符箓已完好地放入皇上寝殿之中,隻不過不在皇帝金絲枕下,而是被她放入床鋪橫欄之上。
張萬昌道了句“隻消是在皇帝身側,放在哪裡都好。”
母子二人用飯時,張萬昌将謹妃來了的事詳細複述了遍,那些大言不慚的話自是一股腦地鑽進蕭熠的耳朵裡。
蕭熠倒是沒奇怪,隻告訴張萬昌莫要多管皇權之争。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的事情千萬别強加己念,指手畫腳。
她提醒張萬昌,她們一家來此,隻為護國安全。既然皇城有妖,捉了趕走便好,趕不走的便殺掉。
至于那些趕不走又殺不掉的,那沒辦法了,那隻能安然處之,反正又犯不着搭上性命。
若春得令後打探了一天,申時才拖着身子回來。
張萬昌正在廊下磨着一柄尖刃,側目瞧着若春進門,他先是開口詢問忙了一天,是否餓了渴了,又告訴若春小廚房鍋裡煨着些熱飯,先去吃些飯食再來回話。
若春道聲“多謝少主記挂”,一頭紮進廚房裡,還真吃了好一會兒才出來。
張萬昌那尖刃也磨得差不多,稍稍揚起右臂拭去額頭上的汗珠,眯眼避着西邊灑下的落日餘晖,揚了揚下巴,“說說看,這一天打聽到什麼了?”
“少主所慮成真,宮牆角的老太監們說,這毅王宮外的王府内圈了一尾黃金鯉魚,這鯉魚口吐人言,能辨吉兇。
宮内宮外不少的達官顯貴,商賈人家不管大事小情,皆會去這王府内問上一嘴,一來二去的,到也成了毅王熟識。
“黃金鯉魚?”張萬昌拾起被他打磨好的尖刃,唇邊展笑,“謝謝春姨。想必打點那些宮裡的老人兒們廢了不少銀錢,我房裡書桌左屜子裡有個成色不錯的羊脂玉镯,你拿去戴在手上吧。”
“多謝少主心意,春姨自幼習武,與将軍征戰四方,這樣貴重的首飾就當若春送給少主的賀禮啦。什麼時候能見着少夫人的模樣,才真的是可喜可賀!”若春欠身緻禮,眉眼含笑,讨喜說道。
張萬昌依她而言自是後輩,在她們眼裡,年紀大了,已到了熬下一輩的年紀了。
可為了追随蕭熠,一生未嫁,張萬昌成了她們唯一的心頭寶。
這小少主從小被她們捧在手裡怕碎了,含在嘴裡怕化了,眼瞧着從一個小人長成了大人,心裡操心着落的便是娶了哪家的姑娘成家了。
張萬昌一時失語閉了嘴,口中宛如含了粗衣麻布,無法出聲。他稍吞了好幾下口水,強撐着鎮定的語氣說道,“春姨莫要開昌兒的玩笑,可不能壞了别人家姑娘,陪昌兒過這種颠沛流離的生活。”
“雖然情愛是兩情相悅之事,外人不可強求,可少主說得這是什麼話,那些相貌品行不如您的,三妻四妾也沒見少數。少主萬不可妄自菲薄,這生于天地的兒郎,自會有瓊樓玉宇上的仙人相配。”若春一時擰了眉,她可聽不得外人說張萬昌一點不好,即便是張萬昌自己,那也是萬萬不可的。
張萬昌猶記得少時他跑出去踢蹴鞠,不甚一腳踢掉了嶽陽城王員外家的匾額。
若春拿着修繕的銀兩去替張萬昌賠不是,王員外隻說了句“富人家的公子頑劣不堪”,氣得若春直三腳踢碎了王府的府門,連帶着那隻是掉落,完好無損的牌匾,生生跺了個稀巴爛。
吓得王員外一家躲在府裡不敢出來,隻遣了個小厮報了官。可若春毫無懼色,開堂的時候仍是高聲分辯,她又沒打人,損害人财務照價賠償就是了。
張萬昌隻覺得現在架勢不對,他需趕緊腳底抹油,開溜才是王道。他瑟縮一聲,“我出門找下元善,他走的匆忙,落了些東西,我去給他送去。”
“少主!昌兒!春姨不說了!哎呀,跑慢點兒啊!”若春疾呼兩聲,張萬昌以閃身至門口,再是兩聲,張萬昌早已轉了宮巷。
若春拾起院内的雜活,嘟嘟囔囔地說道,“這孩子小時候就不愛說話,這大了更不愛說話了。還不如長不大,小小的一隻,捧在手裡像是個可可愛愛的地滾子。”
張萬昌不說是屁滾尿流地逃出承明殿這般狼狽,恐怕也沒有比連滾帶爬好到哪裡去。
他可不想年紀輕輕地便被惦記上心水哪家的姑娘,爹娘都不急着給他議親,這咋爹娘身邊的人開始急上了。
忽然,他放慢了腳步,腦裡萌生出一個令他驚悚的想法。
不會他春姨說的事情,是他娘讓若春說出來的吧......他帶着這樣的心事散了目光,在旁人眼裡像是在夕陽下悠哉遊哉地邁着步子,閑逛皇宮一樣。
終于,一道聲音叫停了張萬昌無神的腳步。
“道長想的這麼入神,是為了我那紅燒兔肉,還是那道霸王别雞啊?”元善扯笑的聲音灑至耳畔。
張萬昌聞笑回了神,他擡眼望着,元善憑空而出,惹得他連看四周,好在四下無人,倒也準了元善的舉動。
他噗哧一笑,“小廚房已經備下了,定不會虧了你,也不會虧了你的胃。”
“那就好,這站在日頭下足足曬夠了五個時辰,我可得好好吃上一頓。”元善帶着委屈,頗有一副吃回本的架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