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平臉色複雜,各種情緒會聚在一起,一時心中五味雜陳,半晌深深歎息。
這種事情官場不少見,幸好他多問了一句。
“确實,這郗大人生的也太好了。”于平深深感慨,真不能怪楊銜。
“什麼生的太好了?”郗住風走了過來,似笑非笑地看着柳應溪,話卻是沖着于平。
于平連連擺手:“沒什麼沒什麼!和柳大人說些玩笑話罷了。”
柳應溪對着郗住風擡了擡下颚,表示自己十分上道,已經擺平了,于平這老小子絕不會看輕她。
郗住風看着仵作的記錄說:“這案子沒破,學子還聚在外頭,難為于大人還有說笑的心思。”
于平尴尬的笑了笑,忙不疊的問道:“郗大人可是有什麼發現。”
“沒有,”郗住風若無其事的說,“來前沒服毒,身上除了撞擊的那處傷,沒有其他緻命傷。确實是失血過多死的,于大人發現他的時候他還熱着嗎?”
這話問的……于平被噎了一下,說:“我知道此事時他已經死了有一會兒了,是那些學子先看到的。”
郗住風一笑道:“擊鼓聲嘶吼聲震天,莫非于大人當時不在京都府?”
“這這這!這怎麼可能!那麼做可是會被參渎職的!”于平急了,忙說,“隻是雷聲太大,這才沒聽到。”
柳應溪冷笑,一整個京都府都是死人嗎?都沒聽到?于平這慌扯的。
“柳大人,”郗住風說,“勞煩您去京都府外看看,是不是有個女子沒走,若是沒走,您就把她請進來吧,若是我猜的不錯,她應該算是第一個跑到死者身邊的人。”
柳應溪點點頭,往外走。
正好此時徽鳴也回來了,說:“死者的身份查實了,更詳細的事情正在派人去問。這是他過往的文書資料。”
郗住風接過了文書,翻開來看:“盛澄荊,荊園先生,淮北才子,在這士人中薄有微名。多次趕考,年過半白,屢第不中。”
這樣的人……郗住風皺緊了眉頭,确實能喊出舞弊二字,甚至他這樣以血相告,更容易為人所信。
“今年科舉誰為主考?”郗住風問道。
徽鳴答道:“太原郭氏,郭相主考。”
本朝祖制為群相,如今雖然居首位的百官第一人是張相,但張相之下還有郭相與楊相。
“郭相。”郗住風沉吟,心中閃過一絲怪異,仿佛有什麼不對,“荊園先生,年過半白,他是寒門出身?”
“是,雖有薄名,但這點名聲,是因為他在淮北五文錢為兒童啟蒙。”徽鳴不客氣的揭了這層紗布,“這才被人擡了聲名,若真是善心何必要錢,沽名釣譽之輩。”
郗住風說:“問迹不問心,何必苛責。”
“郗大人,”柳應溪走了進來,咬字輕緩,像是揶揄,後半句卻又鄭重,“女學生,我帶來了,您猜的不錯,她見到了死者如何死去的全過程。”
“學生扶風縣,徐觀蘅見過郗大人。”女學生圓臉杏眼,語調卻铿锵,眉目間自有堅定果決之色,便知性格與面容斷不相同。
“徐觀蘅,寒門人士,扶風縣在淮北,你認識荊園先生。”郗住風肯定的說道,“他死的時候,你見着了?”
本朝慣有風俗,若是世家出身,姓氏在前。如此了當的直言姓名的,顯然是寒門學子。
徽鳴眼神閃爍,扶風縣隻是不起眼的小縣,郗住風卻能如此快速說出,所學廣博可見一斑。難怪大人誇她是極聰慧的,生了惜才之心。
不過,她點名要這個女學生來,到底是憑什麼肯定這個女學生一定見到了盛澄荊死的全過程。
一時屋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徐觀蘅身上。
“是的,從荊園先生擊鼓鳴冤到撞鼓身死,學生皆親眼目睹。”徐觀蘅擡眸,“外面學子中真真正正見着了全程的不多,先生……雖不知為何,但先生秉性剛直,身死于此定有隐情。”
郗住風一點即明:“昨日科舉結束,今日你們在樓中放松,詩歌相和,你覺着悶是以靠在窗邊,後來下了雨窗邊的人散了。你卻沒走。”
徐觀蘅眉眼微動,走露了驚訝之色,眼前這個女子看着比她還要小一些,看人卻如此老練精準。
郗住風吃了一口茶,突然道:“他是你的開蒙先生。”
柳應溪面露疑惑,看向了徐觀蘅。
徐觀蘅沉默片刻,答道:“是。”
衆人皆倒吸一口冷氣,目不轉睛的盯着郗住風。
柳應溪更是驚訝非常,就憑着徽鳴的隻言片語,徐觀蘅的寥寥幾語,她便能判定盛澄荊和徐觀蘅之間的關系?
“為什麼?”柳應溪沒頭沒腦的問了一句。
郗住風看向她,皺了皺眉,最終還是答了:“我見到她時她眼圈尚紅,說明剛剛哭過,方才她對盛澄荊的稱呼一直是先生,盛澄荊年過五十,從年歲來看,做她的開蒙先生并不奇怪。況且……算了,随口一猜罷了。”
你分明說的肯定。柳應溪心中腹诽。
況且在這種情況下,郗住風以為和自己搭台唱戲的會是柳應溪,沒想到最後出頭竟然是個女學生。
科舉舞弊這樣的話絕不是輕易能說得出口的,更何況敲了鳴冤鼓,這種事學子們一并喊喊口号到底法不責衆。若不是牽扯頗深,何必做出頭羊。
徐觀蘅偏偏出了這個頭。
“這案子來得實在是沒由頭,空口白話怎就舞弊了。”于平面露愁容,“好端端的,沒幾個月就要過年了。”
郗住風斂了笑:“于大人還怕過不好年?”
于平無奈的擺擺手:“郗大人就别開我的玩笑了。”
“怎麼能是玩笑嗎?”這話叫郗住風聽得不順耳,她唇角噙着笑,“去年年節,于大人移交了一樁東宮宦官打死百姓的案子到大理寺,何大人與大理寺上下具過了一個好年呢。”
這件事柳應溪自然親曆了,在一旁冷笑連連:“是了,大年初一收的年禮,金吾衛和刑部白眼。”
于平看了看這邊又看了看那邊,很是忌憚,連連作揖,叫苦道:“兩位大人,兩位大人,嘴下留情。”
徽鳴并不知道去年事情的詳細,但于平這次問也不問、樣子也不裝就把這棘手事丢給大理寺,如今大理寺可是楊銜當家,他自然不喜。
此案無論是什麼結果,都會得罪郭相。查出了什麼郭相作為此次主考必然牽連,若是什麼也查不出,也會叫流言蜚語傷了清名。
何況郗住風為了踩京都府,揭了科舉紙糊的外衣,無形中已經開罪了世家權貴。
“郗大人你看眼下死者可證人您都見着了,是否可以移交給大理寺了?”于平自己找了台階下。
郗住風識趣,正要點頭,就聽見了外面傳來了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