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内外的人全部皺起了眉頭，沖田暗暗将本體刀扣在了手中，輕輕頂開了一道縫隙。

“算了，你這輩子也就這樣了。”男人抓了抓頭發，轉過來的臉胡子邋遢，“留在這裡的我們還有任務，你就負責去看個門，别讓那些付喪神逃出來就行……哈，别這麼看着我啊，就是把刀裝什麼裝，你和你那兩個所謂同伴的契約在我這裡吧，還是說，你想要殺死自己的主人？”

鏡頭已經随着英靈的動作，緩緩靠近了這個男人。

“如果你不聽話，那兩個家夥可就要被丢到刀解池裡面了……不過都快被用完了，其實也沒差啦哈哈哈哈哈。”他用力拍了拍付喪神的肩膀，看着對方一副恨意卻拿他無法的樣子，覺得很是安慰了一下自己的不快，“對了，好像這裡還要關停一下制造開關，那混蛋走之前沒告訴我哪個是關的按鈕啊……嘶！”

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或許說的就是這樣一個人物。在他的胡亂操作下，上方的某個閥門忽然松卻，呲地一聲開始釋放不明氣體。其實不過是一些廢氣，但對此物經驗十足的螢丸還是第一時間捂住了自己的口鼻，趴在地上蜷縮起來——奇異的香味一下充斥了整個廠房内部，慢了一拍的沖田猛地吸入一口，仿佛有針在身體裡穿刺過所有内髒。

在男人埋怨這什麼破氣味時，不屬于螢丸的嗆咳聲讓他猛一下轉過頭，無法維持氣息遮蔽狀态的英靈扶着集裝箱，離他僅僅幾米距離，正不停捂着嘴咳嗽着，血從指縫中滑落下去。

“什麼時候逃出來一個！”男人驚懼，完全沒意識到手上扣着本體刀的付喪神什麼時候接近的自己，冷汗從他額頭冒出，求生反應讓男人下意識往身後空曠地退後數十米，隔了一段距離那奇怪付喪神的狼狽模樣才讓他有了些許底氣。他看向已經緩過來的螢丸，大喘着氣指着對方：“快快……殺了他！”

沖田也緩過勁來，直起身子用羽織胡亂擦掉嘴邊的血：“……被發現了啊。”

“大和守安定。”直到現在，依照男人的命令拔出了本體大太刀，螢丸冷着語氣說出了第一句話，“放下本體刀。”

“然後呢？”沖田覺得有些好笑，反而将刀拔出一半，“任由你殺了我？”

“……隻要你立刻投降回到你的房間，就不會有事。”螢丸眉關緊鎖。

“你指我們腳底下那塊黑糊糊的地牢？”“……”

“果然，我還以為這是溯行軍的營地，但看你都快到暗堕的邊緣了，應該是恰好相反吧。”簡單從對方表情上獲得了答案，沖田嗤笑一聲，不客氣地擺出了起手勢，“讓我猜猜，時政那邊的又一次管理失誤？夢幻俱樂部2.0？”

凡是了解一些往事的審神者和付喪神們通通臉色鐵青——以付喪神為商品壓榨，變賣亵玩其□□，二代時政建設之初的最大醜聞，直到主創人之一的鹽田洋介失蹤後才一點點暴露出來——螢丸蠕動了一下嘴角，似乎心有觸動，但男人不管不顧地喊叫起來：“你在等什麼！”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你的刀上沒有裂痕，主君，這人不是工廠裡的付喪神。”這樣說着的螢丸瞥了一眼身後的男人，主君二字說得好像被冰凍上一樣，而男人啧了一聲：“是不是又有什麼關系，在這工廠裡連能被利用的東西都算不上，直接把他解決不就好了！你一個大太刀對打刀，怎麼可能打不過。”

想到這點，男人自覺安全感非常，緩緩站直了身子：“正好，連個通訊都打不出去，他死在這裡也方便處理，直接将扔刀解池裡就好了。”

“？”這話語中的智商低下和殘忍讓沖田都不禁露出了嫌棄的表情，“你不應該擔憂一下自己死在這裡才是真的沒人救嗎？喂，你的家人都在他手上吧，他隻有一個人，我們趁機聯手将那家夥抓起來才是正解啊。”

——沖田這話怎麼說得跟個反派一樣，永倉新八忍不住畫外音吐槽。

“……你認真的？”出乎意料的是，男人露出了古怪的表情，然後哈哈大笑起來，“我還以為闖進來的是誰，原來就是個迷路的鄉巴佬。這樣吧，你回答他，是想趁機殺了我，還是聽從我的命令在這裡把那小子殺了？”

“呃咕……”螢丸閉上眼睛，再睜開時，眼中遍布血絲，衣服下也有什麼要突破出來，最終卻平複下去，“我、我……當然會為您掃除一切。”

“……你對他做了什麼？”“想知道？也行吧，就讓你死個明白。”

“剛才你們吸入的氣體，是這裡最主要的産品。”他得意洋洋，“除了能讓付喪神感到痛苦之外，另外的功能，就是無限加強付喪神身上的約束性契約。”

在小烏丸因鹽田洋介重傷時了解過一些陰陽術的基礎知識，沖田明白了他的意思，臉色一沉。

和一般的陰陽師和式神的契約不同，對妖怪的約束主要還是看人類本身的靈力強度，考慮到時政對大部分審神者的靈力天賦要求并沒有這麼高，刀劍的數量也遠遠超過一般陰陽師擁有的式神數量，實際上，付喪神和審神者之間的契約是非常松散的。

所謂松散，就是指一般契約中，傷害主人會直接導緻式神死亡，而刀劍的契約中，噬主雖是天然的禁止事項，但也不過是對身心造成極大反噬，隻要還有命在就能慢慢恢複。甚至如果付喪神有強烈的意願，與審神者之間的聯系就會直接斷開，之後再通過正常流程重新簽訂契約也是被允許的。

而契約的松散其實也考慮到刀劍本身化作有血肉的付喪神後，從俗世意義來看，他們已經可以被視作人類，過度的約束與出問題就隻有魚死網破一條路無異。出于對人類本身的尊重和審神者的安全考慮，并不值得提倡。就連妖怪和陰陽師的契約，如今也沒有過去那麼嚴格。

按理來說，刀劍主從之間的契約更接近于現世某種合同，而付喪神的忠誠也更接近于某種本性，和契約并無太大關系，并不像許多人認為的那樣，暗堕是違背契約的結果，違背契約隻占着極小的原因，大部分還是看付喪神本身的心性變化。

“——可将這些鐵塊看作人類，要我們給予尊重，開什麼驚天大玩笑，老子好不容易投胎成人，可不是要學着好聲好氣跟這些人造物說話的。”男人攤了攤手，“陰陽術發展到現在，主從契約怎麼可能受靈力過多限制，完全加強付喪神身上的約束到控制的手段，非常多也非常簡單，這些氣體就是最好的工具。不需要額外的靈力或者陣法幫助，隻要最基礎的契約并讓付喪神置于這些氣體中，不出五個小時，他們就會言聽計從。”

“然後無論受到什麼折磨，都不會有反抗的能力？”沖田眯着眼睛說出了對方的言外之意。

“你很上道嘛。沒錯，而且不知道什麼原理，這些家夥就算被折磨到瀕死，也絕不會成為時溯軍那種怪物，很方便吧。”男人再度笑起來，“就算暗堕了，也還是會聽主人的話，咬牙切齒像個乖狗一樣——哦對了，你剛才是不是也吸進去一點來着？契約裡面也明确寫到付喪神不能傷害一般人類，現在就算是我把脖子伸到你面前，你可能都未必有能力砍下去。”

“哦對了，哈哈，跟你說個秘密，來的路上覺得這裡很安靜吧？其實在我們決定要撤出後，這裡的付喪神都要被處理，現在就有很多已經聽從命令碎刀啦。”螢丸猛地轉身，終于忍不住心中的怒火，從口中擠出不似人的尖叫，赤紅的雙眼跟要吃人一樣瞪着他，男人卻隻吹了個口哨，“看什麼看，把你留下來是因為你姑且好用點，你家那兩個本來也活不了多久了，現在死掉不是解脫了嗎？你該感謝我沒讓你去看着他們死嘛……”

“——好了，停，我聽夠了。”打斷對方，沖田說出了屏幕内外所有人的心聲，不少心思敏感的審神者已經抱着自家螢丸小小聲啜泣起來。擡手将本體刀妥帖地收入鞘中，雖然面上帶着笑容，但熟悉他性格的人都知道這是他暴怒的前兆，“将刀劍的尊嚴和忠誠當作笑話，果然，作為鹽田洋介的繼任者，你們确實是一群合格的畜生。竟然想要和你們正經地戰鬥，是我想得不周到了。”

男人扭着身子重複他的話，一副不以為意的樣子：“好啦，我也不廢話了，什麼丸的，趕緊……”

他話還沒說完，就在下一刻，眼前的“付喪神”身形一閃，螢丸下意識依照命令擡刀斬向他消失的方向。然而在大太刀落下時，沖田的身影就已經出現在了他正後方，隻擡手往下一劈，付喪神的脖頸就因遭到重擊，順勢昏迷倒了下去。

局勢瞬間反轉，男人臉上的笑還沒消失就僵在了臉上。在沖田慢慢将目光移到他身上，一步步向他走來時，腿一軟，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在求生本能的促使下拼命蹬腿往後，直到後背碰到集裝箱才停下來，而對方鋒利的刀尖已經頂在他的脖子上，毫無阻礙地深入，男人的血從傷口滲出：“你……你怎麼……”

“一點影響都沒受到，是吧？”沖田沉着臉笑笑，“很簡單啊，從一開始，我就沒說自己是付喪神哦——極度輕視敵人，這也是鹽田洋介的死因，作為他的繼任者，稍微自豪一點如何？”

男人的嗓子急速收縮，眼球突出，因為恐懼咕噜咕噜說不出一句清楚的話。男人無疑是看到了嗜血的惡鬼，因為他的無禮和辄越從久遠的幕末而出，向他索要血祭，于是他的神經理所應當地崩斷了，在死亡的陰影下因過度驚吓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