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更晚一些的時候，法陣還沒有消息傳來，衆人幹脆排了班表，除開已經睡死過去的螢丸，都安排了守夜的工作。

“畢竟市川奉行還沒有蹤影，大家都要提起精神來小心才行。”山南嚴肅道，“無論是老鼠還是汽油桶，如果他打算對我們有不軌之心，趁着夜深來突襲也是很正常的。”

“……市川爺爺……”古澤朝一的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

晴姬燕依将目光短暫地在他身上停留了一陣，但如今說什麼都沒有用處，自家從者也是面上沒心沒肺的樣子，也不知道心裡壓了多少事情，她難得感到束手無策，忍不住緊握了一下身邊的打刀，輕輕歎着氣作為第一位守夜人出去看班了。

“……說起來，山南老師，依依有一隻耳朵立不起來，您知道是什麼原因嗎？”沖田這樣閑聊着問起來。

“唔，大概是因為她年齡太小了，雖說不是真的動物，但确實還隻是幼崽而已。”山南回答，又忍不住打趣他，“其實你也是啊。”

“……這我也沒辦法嘛，誰叫我死的時候就這歲數。”他嘟囔道，“不過老實說，連作為溯行軍首領的那個我都看起來一副睡眠不足的樣子，我前世也算過勞死，怎麼無論是誰都盯着我薅啊，連死了也都不能安生。”

——場外的加州清光和菊一文字都快說不出話了，恨不得卡進屏幕給他把嘴捂上塞回被窩：“不要随時随地開自己的地獄笑話啊……”

藥研藤四郎感同身受地拍了拍他們：“信長大人也很喜歡玩本能寺笑話，可能這就是近墨者黑吧。”

墨者毫不猶豫地給了促狹自己的前下屬一暴栗。

“……”“所以說回去之後一定要依依給我放個長假才行……山南老師有推薦的地方嗎？”

沖田笑眯眯地詢問着山南的意見——原來是在安慰自己啊。長輩有些哭笑不得，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夏日祭很快就到了，倒是确實有幾個印象深刻的……”

然而等到山南長篇大論講完，沖田終于忍不住打了個哈欠：“我，我去稍微替一下依依的班……”

筋力b的威脅不可輕視，他腳底抹油地溜走了。

“……真是的！”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山南無奈地輕笑了一下。而古澤朝一坐立不安，在自家付喪神們擔憂地詢問下，急中生智脫口而出：“我去上個廁所！”

“我陪您……”“廁所就在旁邊，而且依依也在外面，沒事的！”

小少爺也不等其他人拉住他，好似真的很急，真像個兔子一樣蹦蹦跳跳跑出去了。

——走廊的角落，果然也沒有替晴姬燕依的班，而是看風景一樣站在那裡，等着古澤朝一自投羅網的沖田聽到後方的腳步聲，知道肯定是自家禦主給悄悄指了路，頭也不回地說：“你來啦。”

“……”“是想跟我說些什麼吧，看你之前也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是……我，我想說，”古澤朝一根本不敢看他，低着腦袋，然後像是鼓起了勇氣，握緊拳頭喊，“……對不起！”

“……”“我，我不希求你的原諒，真的，很抱歉，古澤家對你做出了這樣的事情……我現在還沒辦法償還，無論是對你，還是對那些死去的，活着的……隻是道歉實在是太輕，但是一定要跟你，跟你們說才行。從今往後，無論有什麼，隻要我能做到的……”

“朝一君。”沖田打斷了他，“【因為你太小所以不關你事】，這種話，我不會肯定的哦？”

“……”“你自己仍認可是古澤家的人，那麼這份罪孽，無論你年齡多小，都會背負在你身上，是一生都無法償還的罪孽，可你依舊要選擇背負它，我可以這麼認為嗎？”

“……”直白點出來反而讓古澤朝一放下了些局促，他松開了握着耳朵的手，“嗯。”

“你有意識到這相當于什麼嗎？無論是我還是山南老師，甚至是依依都不會因你這番話放過古澤家，帶着這些文書，數據，隻要将它們公之于衆，古澤家就會立刻遺臭萬年。”他皺眉，“你一直引以為傲的身份，馬上連路過大街都會有人因為你是古澤家的少爺向你扔雞蛋，甚至還要更嚴重，你未必能在清算中活下去，就是這樣的程度。”

“就算是這樣，你也要背負這個身份，将整個人生搭進去嗎？”

“……當然。”古澤朝一擡頭看向對方，“嗯，當然。”

“我知道我的性格很不讨巧，又自大又麻煩，但是，父母一直這樣跟我說，錯誤的就是錯誤的，不會因為它名貴，或是創造了什麼似是而非的價值就變成正确的。”他吸了吸鼻子，“我不知道為什麼家主會做出這樣的事，他一直都告訴我，要有擔當，要清廉持正。我也不算完全做到，家主也沒能做到，可他竟然能在做出這種事之後說出這樣的話，可能大人們嘴上說的，和實際上說的就是不一樣的吧。”

“不過，我既然是古澤家的下一位繼承人，他無法做到的事，我就要做到。”他肯定地說，“古澤家要為這些罪孽付出代價，這也是我的責任，這些罪孽，哪怕是我也要面對，哪怕是……今後再也沒有古澤家，或是不再有我的存在。我會幫助你們的，”

“……你的父母把你教得很好啊。”“嗯，他們……幾年前因意外過世了。雖然我頭頂還有幾位兄長，但按天賦來說，我是最好的那個，才會作為繼承人培養。”

“原來如此，既然你已經做好了決定，那我也沒什麼好囑咐的了。”沖田彎起嘴角，用憐憫，卻也是期待的目光看着眼前的孩子，“我不會接受你的道歉，既然有了覺悟，那就用行動去證明吧。”

“嗯，謝謝你。”解開了心中的郁結，古澤朝一也笑了，“那我先走了。”

就像來時一樣，小少爺蹦跳着走了，隻是耳朵不再被緊張地抓在手上，自然地在身後彈跳着。

“……”在外面又站了會，他歎了口氣，向不知什麼時候來到自己身邊的禦主抱怨，“竹下家那個也在收拾他爺爺的爛攤子，這些根本不靠譜的大人，怎麼老是把自己的事情丢給孩子們解決啊。”

晴姬燕依輕輕笑笑：“至少結果好就是好事嘛——謝謝你saber，有目标的話，就算是遇上困難他也能跨過去吧。”

“隻是提點了一下，那孩子讓我想起了一位故人……而且我也不能不管啊，因為依依，你有在溺愛那孩子吧。真是的，本丸裡那些明明就夠你操心了，還沒長大就想着當母親，再怎麼說你也還是幼童。”從者無奈地叉起腰，“稍微改改自己多管閑事的本性啦。”

被他說中的禦主不禁紅了臉，局促地對着手指：“那個，畢竟我是晴妖嘛……朝一君和狗又不太一樣，狗有媽媽了我們隻能當朋友，而想養好孩子是本能，不是說改就能改的……如果是媽媽那樣的晴姬可能都已經直接抓走辦好收養手續了。”

“……依依，說件事。”“嗯？”“你不會有在把我當小孩吧。”“哎，被發現啦……不過論當母親我還不太夠格，其實沖田桑那邊也差不多，這樣想會不會好一點？”“居然是真的……不可以，我至少也要當哥哥……别跑啊！”

——居然是真的。在心中重複着，晴姬燕依本丸中的付喪神們在織田信長和茶茶打趣的笑容下，默默捂住紅透了的臉。

“……晴妖是母性很強，對人也十分親近的妖怪，真是百聞不如一見……”演練場有出身資曆較老的付喪神悠悠感慨道。

劍主從打打鬧鬧着回到了大廳，而在裡面呆着的諸位也向他們看了過來，隻是每個人臉上都有點被抓包的表情，看到沖田時更甚。山南抓抓頭發，幹笑兩聲：“哈哈，你們回來了啊。”

“？等等……”看到長曾彌虎徹也偏過腦袋捂着臉，憋笑不敢看自己，沖田立刻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惱羞成怒般撲了過去，“虎徹大哥，你說好不說出來的！”

“……抱歉抱歉，因為剛好說到了就沒忍住，哈哈哈哈哈哈哈别撓了……”和對方打成一團，長曾彌虎徹求饒地看向山南敬助，總長連忙上前将氣急敗壞的小輩架起來，但是自己也是笑得停不下來的樣子：“哎呀，曾經有想近藤先生想到哭什麼的也很正常嘛，我理解，理解。”

“理解就不要笑啊！”掙紮不出去，他對着那邊同樣捂着嘴的加州清光和菊一文字喊道，“你們兩個也是，姑且給我留點面子啊喂！”

大和守安定點頭附和着揭搭檔老底：“對哦清光，明明你自己也有想……唔唔唔！”

“本人還在這你就不能收着點說嗎！”“噗呼呼，明明自己剛才笑得這麼開心，清光也不好意思啊。”“你自己也還不是！”“我哪裡有……”

所謂物似主人型，博美和黑貓互不相讓地動起手來，原主人也不得不放下自己的恩怨，一手一個把兩人分在兩邊。

“好啦，朝一君都要困睡着了，你們少鬧騰一點。”“是清光先開始的。”“你不說誰跟你計較這個……”“哎，我本人在聽哦？”“唔唔，【*意義不明的叽裡咕噜聲】”

——屏幕外的極清對着裡面臉紅的複數自己毫不客氣地做出評價：“丢人。”

夜深了，除了負責在外守班的人員，其他人都睡了下去。就這樣平安度過了前半夜，觀衆大多也睡着了。本以為是和前日無異的情況——如果不是古澤朝一被尿意憋醒，打着哈欠輕手輕腳出門上廁所時，卻發現角落中有雙眼睛在盯着自己的話。

“……咦！！！”他驚叫一聲，感覺雞皮疙瘩起了滿身，定睛一看，那綠油油的眼睛屬于一隻瘦小的老鼠，在他的喘息聲中吱吱叫着靠近，然後在他眼前倒了下去，砰的一聲化作白色的紙張。

“……”古澤朝一顫顫将它撿了起來，一個字一個字讀完後，忍不住抿着嘴，左右看看後将它塞回衣袖，然後悄悄走了出去。

從側門溜走，自以為動靜足夠小，甚至特意用了空間系陰陽術的古澤朝一，沒有想到有人留意到了他的不對勁——明明說好今晚不來，結果剛又在夢裡和自己打了一回，還被嘲諷睡得跟死豬一樣小心直接睡死，沖田按着腦袋起身，覺得回去就要找卑彌呼給自己驅驅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