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器物,就是脫離了主君後一無是處的東西。
石頭,樹木,山川,河流,失去了人類賦予的意義,随着時間流逝,消磨掉形體也不會有遺憾的地方,但人類卻會因記錄着地層信息的石頭遭到損壞而失落無比。因此,時間并不是真正有價值的東西,文明才是,随着文明的建設而記錄下來的故事銘刻在有形之物上,文明又賦予有形之物價值,即使是自己未曾誕生、不甚在意的時光,也視若珍寶,因而我們這些鐵器才有了價值,就是這樣簡單易懂的道理。
不不,我說這些并不是為了表達對人類的感謝,幻想鄉是妖怪的地盤,而妖怪毫無疑問誕生于人類的心,對自然的恐懼,對未知的敬畏,對他人的惡意,大多是這樣惡劣而暧昧的感情,無論是人類還是妖怪,假如抱着未來與誕生的初衷相同而誕生出自己的主見,必定是萬萬不可的。
話又說回來,器物依附于主人,付喪神的誕生更是附庸中的經典,在未誕生神智之前,我們不必擁有主見,刀劍是不需要自己為自己負責的,刀尖隻需要忠實反映/侍奉主人的欲望,斬殺敵人即可,然而在最後放置百年後付喪神卻誕生了,究竟是為什麼呢?如果隻是出于被放置太久而寂寞,像橋姬一般的原因,我們腳下的泥土被風沙和雨水浸潤孤寂了不知多少歲月,可沒有像我們一樣産生這麼多凝結成型的怨念啊。
人類是擅于移情的物種,而刀是鋒利到不僅能斬殺敵人,還能反過來割傷主人的存在,無論怎麼想都隻有一種解釋,那就是鋒利的那面在被使用中無意識地割下了主人的靈魂,又或者是無法永生的人類自主将情感寄托于死物上,寄希望于死物能代替自己活下去,日積月累出現的生命。
呵呵,付喪神這種存在,本質上隻是主人的某種分身和怨念,再怎麼說服自己放下抛棄掉,可由于靈魂的本質與主人們無異,生來的使命就是代替他們日日夜夜守着塵世的情感,因此痛苦不已,在被忽視和遺忘時替自己,實際上是為死去而無人在意的主人們憤憤不平,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所以說,身為八百萬神靈的我們誕生方式與妖怪無異,卻又在神靈的方向上更進一步的,是我等侍奉人類的屬性要更加鮮明的緣故。沒錯,正如人類侍奉着神靈,神靈理所應當要回應這份期待,往更大逆不道的方向上說,這就是與人類無異的侍奉,無論作為神靈有多傲慢,這都是無法擺脫的本能,正如人類要吃飯喝水一樣的事情。
兩者因此建立起來的感情,在世俗上有不同的定義,但我們稱之為愛,也是沒有任何錯處的。
那麼,如果再誕生時并不源于某個具體的經曆,而是轶聞的話,會不會更輕松一點呢?
這是隔壁的【我】所選擇的道路,至于我的話,陰差陽錯和真正具體的某人建立的聯系,已經完全回不到那種自由的狀态了,畢竟妖生是無法回頭的呀,所以說愛是枷鎖,雖然輕重有所不同,但就算是被抛棄和遺忘的、沒有存在過的也是毫無疑問的愛,就是這麼一回事吧。
呵呵,你的表情現在很有意思呢,稍微也要接受兩個世界走向有所不同這件事了吧?跟生前隻是隐約察覺到妖怪這一存在的你不同,這個世界的你是主動接觸了我們,擅自将執念寄托在我們身上,最後卻堅定選擇了人類的道路,一死了之的混蛋啊。
至于要砸開地獄的原因,這不是顯而易見了嗎,我等要在新的領土站穩腳跟,如今的妖怪之山可不是外來者能輕易踏足融入的地方,我們既然是托了他的福才進到這裡,和畜生界合作就有可能找到他的話,更加親近他可能會在的地獄而不是遺忘之樂土,不是理所應當的事情嗎?
器物想要再見見自己的主人有什麼問題?
就是這麼簡單的道理,放在你們的世界,應該是大逆不道的存在,所謂時間溯行軍才會做的事情吧,這樣順從欲望的身份我并不排斥呢,就這麼随心所欲一回吧。雖然有些對不起您和鹿神,但事已至此,隻能在這裡盡可能停下您的腳步了。
【——時符,】
金紅色的扇子發出幽暗藍光,“呼”地打開,漂浮在半空,緩緩落地,按住黑灰色軟帽,帶着盈盈笑意的付喪神向另一世界的客人行了個禮,再起身時,身着嚴肅而華貴的一文字家主瞬間變了一副模樣:
黑灰色直紋和服做裡,淺蔥色山形紋羽織穿在外側,真正與瞳孔的顔色呼應,原本故意做成散亂的菊花式金發整齊高束,被紅色發繩固定在腦後,完整露出與本人先前氣質完全不符的年輕臉龐,套黑色手甲的掌心扣住同發色般華麗的重寶太刀,遠遠望去,仿佛那位劍術高超的一番隊隊長複活了般,又或者如他剛才所說,是已死的天才劍士将自己最肆意如風的那部分靈魂割舍下來寄托在了他身上,才能自然地展現出如此模樣。
随動作徐徐散開,輕盈,夢幻,光彩炫麗得令人豔羨不已的可能性,與舊日微笑着跟随在劍士身後半步的影子重合起來。
【人死如燈滅,往事已不可追啊。】
——數以萬計的櫻花順着符卡宣誓席卷過來,将被反轉的逸話震驚到目瞪口呆,動作停在按着出鞘半截的竹刀,還沒反應過來的異世界客人納入花色内。
時間近乎停滞,組成迷宮的花瓣每一片都有着鋒利的邊緣,與姬鶴的招式相仿,但又更加危險而美麗,龐大到無法預測軌迹,隻要是身陷于此,所有的逃跑途徑不過是為自己平添傷口,又會馬上被卷入櫻色缭亂的萬花筒,魔力充沛的英靈竟一時逃脫不開,恍然陷入這場幽幽幻夢之中。
彈幕:橋豆麻袋
彈幕:……你要不要聽聽你在說什麼
彈幕:你是說把幻想鄉整到天崩地裂就是為了把舊主拎出來瞅瞅,是嗎
彈幕:哇還有囚禁play的哦
彈幕:總司你怎麼不笑了是不愛笑嗎
彈幕:時溯軍打過來了????(尖叫)
彈幕:羽織則宗???
彈幕:我靠竟然真的有新選組則宗的可能性,感覺是時溯軍入侵才會做的幻夢……
彈幕:但是這個打扮真的,很顯年輕,很少年感啊!!(震聲)
彈幕:現在才意識到他真的長了一張很嫩的臉
彈幕:要是平時舍得收拾收拾自己誰會把你當老頭(捶桌)
彈幕:老頭是一種氣質(搖頭)他開口誰當他是年輕人
彈幕:對不起本應該是嚴肅的場景我卻被美色所惑,我要找新選組的刀刀們借羽織拿老頭cosplay了
彈幕:開始遺憾總司的羽織不在他身邊了,這穿起來兩人打在一起多搭配的場景(殘念)
彈幕:符卡也太華麗了(呆滞)
彈幕:……其實我是在看某個特命調查吧
彈幕:首領:有品!
彈幕:我家本丸的老頭表情好像剛經曆過生死劫一樣
彈幕:沒關系對總司也是一樣的暴擊啊
彈幕:想到這也是一種主從對應我就笑得很想死
彈幕:面對重力同位體真主從開始汗流浃背的轶聞主從們
彈幕:現在是聚樂第而不是慶應甲府不能把欠扁監察官老頭拉過來狠狠調教還是太便宜他了
彈幕:你們監察官組沒有編制就會集體下海是嗎
彈幕:原來時政設置監察官的崗位是為了不讓他們搞事情,太感動了
彈幕:誰懂我剛出陣回來想看看異世界輕松一刻又被拉回工作裡面
彈幕:聽到時溯軍突然垂死夢中驚坐起
彈幕:hsb救我!
彈幕:我都偷懶看直播了不要聽工作相關呱!
彈幕:我本體刀動了我不玩了
彈幕:南泉的表情跟追雷雨突然看到限制級畫面一樣
彈幕:哈人
彈幕:真演啊老大
彈幕:發生了什麼我是誰我在哪
彈幕:一想到自己剛才綁了老大的老大的老大終于明白捅了多大的簍子
彈幕:附庸的附庸不是我的附庸!
彈幕:老一輩的瓜還是太震撼了
彈幕:這麼重的話從老頭嘴裡說出來我都以為幻聽了
彈幕:本來以為是跑來感化鬼火老爺爺的展開沒想到是自己給自己留的情債,太幽默了
彈幕:這個場景就好像腳下不是地獄而是黑洞重力場一樣,以總司為圓心所有人都在往那裡飛
彈幕:總司:那這個重力場是我留下的嗎??
彈幕:冤枉啊老大
彈幕:那怎麼辦嘛同位體也是本人啊!
彈幕:一死了之的混蛋,這個稱呼實在太過震撼人心
彈幕:這個說法跟渣男有什麼區别,南泉和總司的震驚情有可原
彈幕:背着兩個孩子來求醫甚至被迫女裝的總司:?啊,渣男,我嗎?
彈幕:我看他都要拔真刀了你悠着點吧老頭
彈幕:揣着皮搋子路過也會被薅一把嗎
彈幕:回家吧孩子回家吧,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彈幕:你看看被這些刀片圍在裡面像是能跑的樣子嗎(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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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幕出現了一瞬間的雪花屏,像是突然信号不好故障了一樣,重新回到了那條岔道的盡頭,因為時間隻是過去了幾分鐘,所以道譽一文字仍站在那裡,隻是遠遠地望着外來者離開的方向,眼神卻昭示着他本人的思緒并沒有留在防備上,而是不知在思考些什麼,這樣沉思站立的時候,看起來就像一座大山一樣。
金紅色的山突然動了起來,眉頭簇起,毫不猶豫地轉身拉開後面一直在保護着的門,暗黑色的鴉羽緩緩落到腳邊,嘲諷般映入付喪神的眼簾,羽毛的主人洋洋得意:“看來所謂一文字家的防禦也就是這樣,大塊頭不會注意到螞蟻的腳步聲呢?理所當然,小心潰之千裡哦。”
端坐翹腳在房梁上,咔嚓一聲給面色不善的道譽拍了張照的,正是幻想鄉知名八卦記者,能夠嗅到所有異常事件背後的秘密,也是所有強者都想将其趕走的蒼蠅般存在,鴉天狗射命丸文,而在她身下已經敞開,秘密被完全揭露的木色盒子中,靜悄悄地躺着一件遺物——沒錯,隻能用遺物來形容,因為這是一件年代久遠,因時間不得不褪色的淺蔥色山形紋羽織,以及常伴身側的護額,腰帶,一并俱全,仔細一看,上面還有未能完全洗淨,一次次戰鬥中累積下來的血迹,刀光劍影中破裂的衣角,多次縫補,針腳的線頭還隐隐殘留在上面。
然而無論是曾經的使用者還是後來的接受者都珍惜着這件象征物,因皂角反複清洗顯得發白的痕迹表明了這一點。與武士托付給他人将其帶回家鄉的物品相同,本人必定是已經死于非命,才會在臨行前将象征理想的貼身衣物交給他人保管。
彈幕:?
彈幕:啊?
彈幕:給我幹哪來來了這麼唐突
彈幕:剛剛道譽一直擋在門前就是為了遮掩後面這個……
彈幕:誰的羽織???
彈幕:肯定是總司的啊……除了他誰還會把羽織給一文字家,而且看起來很舊了肯定經常用
彈幕:幻想鄉的總司嗎??
彈幕:真主從甚至還給了自己的羽織嗎??(震)
彈幕:房梁上這位又是怎麼進去的,啥時候進去的??
彈幕:能繞過道譽進去這又是何方神聖啊(抹汗)
“跟鹿神家祭祀袴裙的顔色一樣呢,對不對?”射命丸文輕笑兩聲,“一文字家全員都是付喪神,所謂付喪神,就是誕生于器物的妖怪,再怎麼說本質也是器物,隻要本體還存在,制式未被外界遺忘,就不符合幻想鄉的準入标準,進到幻想鄉的條件堪稱苛刻,必須得借助主人背負,最起碼是信物才能進入。”
“鹿神自願接下職責以此神格進入,你們的因果應該是他/主神來背負,可惜此神因果少得可憐,頂多是誕生時害死了不少刀匠,結果就是誰都帶進不來,隻能等本體刀腐朽殆盡後在幻想鄉複活,但誰知道這家裡蹲神明竟然真的有選過祭祀?”她吹了聲口哨,又給道譽拍了張合适的照片,“沒錯,這就是你們看守的寶物真面目,鹿神祭祀生前的羽織,以誰都不知道的秘辛和前主的信物來到幻想鄉,無法公之于衆的目的,是不是擔心一放出來大家就會立刻明白,你們絕不可能和鹿神對立呢?”
“畜生界的那些高層恐怕都被你們忽悠瘸了吧,倒也沒辦法,誰叫最管事的和最有腦子的被鬼王整成了癡呆,想深入思考都思考不了,隻能走一步算一步,可憐的家夥。”
“……哈哈哈哈哈哈,是啊,您想得不錯,至少目前為止,我們沒有跟鹿神,甚至可以說沒有跟幻想鄉對立的reason(理由)。”盡管表情依舊略顯陰沉,可很快調整好了狀态,道譽一文字哈哈笑着,像是這位不請自來的客人隻是跟他唠幾句家常,“——鴉天狗的領頭人,射命丸文小姐?您最速的能力在妖怪之山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難怪能輕易來到這裡。”
“但我記得,leader(首領)和你們的boss(老闆)已經達成了deal(協議),互不幹涉,互不打擾,您擅自闖入forbidd(禁地)可以說完全撕毀了啊,這是boss的命令,決定派您做斥候,全族與一文字家對立,還是您一意孤行呢?”
“啧,老狐狸,”射命丸文嘴角抽動兩下,作為職場老手,在這方面的痛點真是被拿捏得恰到好處,她努着嘴從房梁上跳下來,漂浮在離地面半尺的地方,“我個人行為跟職務無關啦,前輩來到這裡就是為了好心提醒你一聲,從一開始,妖怪之山就不是誰的一言堂,如今更是走到了将一切事物娛樂化的地步,嚴重到你嘴裡的程度是不可能發生的啦。”
“說得什麼話,畜生界不是正在入侵幻想鄉嗎。”
“說得對啊,搞出這麼大的麻煩,之後祭典要由你們一文字家負責喽,天狗的各位會好好期待你們的手藝的。”
“我呢,來到這裡的目的非常單純,隻是為了獨家新聞罷了,反正各位事後都要給幻想鄉一個招待,提前跟天狗新聞部的扛把子打好招呼沒有壞處哦?”射命丸文的表情稱得上戲谑了,“話說回來,鹿神家的祭祀好像不是這個世界的原裝貨吧,他知道自己以前的衣服被當成信物藏起來了嗎?不過,器物自身也是準入的信物之一,衡量标準當然是主人感情的輕重程度,然後要再有位置,隻能留給血脈相近的關聯者。能将你們一大家子人全拉進來,那個死去的劍士究竟是有多在乎你們的家主啊,這種家夥很難渡過冥河,不容易轉世投胎啊。”
彈幕:很顯然不知道
彈幕:假如總司真打進來看到一文字家的寶物是自己的舊羽織不知道被吓成什麼樣子
彈幕:還是生前款,太懷舊了
彈幕:加上老頭重力發言簡直雙重暴擊
彈幕:怎麼看都是非常糟糕恐怖的展開,換我在這種重力場下轉頭就跑
彈幕:本來想拿對方當代餐吃結果自己才是那個代餐算不算因果報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