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淩志才和其他高層都在第一時間得知了鐘琂的去向。與鐘琂一時興起的回國不同,總部的人都有些緊張忐忑。
不怪他們大驚小怪,實在是鐘琂這個人的行事風格太……随心所欲。
五年前,鐘琂從海外名校工程系phd提前畢業,而且是作為榮譽學生。擺在他面前的選擇有很多——可以去最好的研究所繼續深造,可以留在大學任教職,當然也可以入職最大型的建築企業揮斥方遒。但鐘琂偏偏認準了非洲那塊地方。他認真挑選起可行的方案,從幾家有資質在非洲援建的公司裡挑選出一家,主動遞上了投職簡曆。
包括淩志才在内的幾個高層在看見這份履曆的那一刻都感受到了什麼叫天上掉餡餅。履曆長得堪比桌上的衛生紙,還個個拎出來都相當不俗。高中時期參加amc數學競賽獲得全球卓越獎,大學時期當助教,碩士參與的項目獲得了第二年的普獎,參加過兩屆由ASCE舉辦的太平洋分區賽都是冠軍,在校期間就往專業期刊上發過不少文章,提出的理論登上了各大高校建築系的專業教材。
董事會忙不疊地把人請過來,可又拿着這個燙手山芋沒法,得開多少錢的工資才對得起這個聰明的腦袋呀?好在鐘琂很直白地說出了自己的訴求,他要去非洲搞建設,工資待遇都無所謂。
董事會原本有意想将他留在總部,但也不用急于這一時,隻要先把人收入囊中,後面再做其它安排都好說。但随着與鐘琂的接觸,淩志才越發覺得這是個明智之舉,鐘琂是個硬骨頭,簡而言之就是帶着些恃才傲物的脾性。能在會議中途直言不遜指出上級錯誤,也會在前輩給他遞上辛苦畫好的設計圖紙時毫不留情地扔進垃圾桶。
到後來,總部的人幹脆盼着鐘琂趕緊去非洲了。反正那地方天高皇帝遠,随便鐘琂怎麼折騰,隻要最後的作品漂亮堅固,不管挂名還是獲獎還不都是公司的名字。他就像個吉祥物,隻需要将名字在宣傳頁面展示一下,公司身價就能水漲船高。
起初也有人懷疑鐘琂是在玩票,嬌生慣養的貴公子不一定吃得了這個苦。畢竟他不愛錢權地位,什麼都不在乎也就意味着沒法拿捏,可誰也沒想到他在那裡一紮根就是五年,手裡帶出來的項目每一個都是能上新聞報道的程度。
也有人問過鐘琂為什麼非得去非洲,他答得很一本正經:“為了造福人類,為了世界和平,為了中非友誼。”
如果換一個人說出這番話招緻來的一定是哄堂大笑,但說出的人是鐘琂,于是也就沒有人會去質疑話裡的真實性。就像從小被呵護着長大的人成年以後反而會愛上極限運動一樣,順風順水的鐘琂大概也需要給自己找一些挑戰。
所有人總算放下了心,認為這張王牌是跑不了了。
然而變故出現得很突然。前段時間張工給淩志才打來電話,第一句話就是:“鐘琂好像陷入職業倦怠了。”
淩志才壓根沒放在心上,“誰都有可能陷入職業倦怠,唯獨鐘琂這個工作狂不會。”
張工在那頭輕聲抽氣,緊接着傳來點煙的聲音,淩志才問:“你們又跟他對着幹了?其實他就是要求高了點,隻要按照他說的做就萬事大吉。反正最後也總會證明他是對的。”
“不是,”張工語氣平穩地彙報道:“失眠,畫圖時走神,頻繁看機票,情緒陰晴不定。哪一個你覺得像發生在鐘琂身上的事?”
淩志才這時正襟危坐了起來,鐘琂這個人熱情一陣一陣的,萬一就跟五年計劃似的,上一個周期對非洲援建感興趣,下一個周期就對保護珊瑚感興趣了呢?他們公司的能耐可還沒大到能開發大海。
淩志才眼前跟走馬燈似的回想了一遍鐘琂入職以來的行事作風,最後得出結論:“确實反常。他這五年好像就休過一次假,而且是在手頭上幾個項目都結束的時候。”
“可不是麼。我可給你們打了預防針了啊,萬一鐘琂撂挑子,你們得先選好能替補他坐上這個位子的人。”
淩志才叫苦不疊,光是有這個才能還能鎮住場子的人就不好找,更何況還是去非洲那樣艱苦的地方。最後,董事會召開緊急會議,一緻決定要不惜一切代價保住鐘琂。
淩志才五十來歲,算下來大概有三十年沒裝過孫子了。這回算是把這張老臉擱下,不僅忙前忙後地為鐘琂操持回國事宜,還大清早地買好早飯來到别墅區,扣響房門的那一刻心裡有一萬句讨好的話正在蓄勢待發。
房門從裡面打開,站在門後的鐘琂還穿着睡衣,松軟的頭發耷在額前,眼睛半睜不睜,整個人都透着倦意。
鐘琂一向喜歡早起,今天倒是反常。淩志才提起手裡的打包盒,滿臉關切:“還沒把時差倒過來?我給你帶早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