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夏最後把謝逢雪送回了他自己的房間。
路上遇到剛出門的荀夫子。他打眼看了看長夏,又看了眼趴在她身上的謝逢雪,用衣袖半遮着眼睛,不斷念叨着:“非禮勿視,非禮勿視。”
長夏沒接他話茬,反問道:“這大半夜的您幹嘛去呢。”
說到這個荀岸生就來了幾分興緻,眼睛也不遮了,興奮說道:“今日月亮好,我去格月亮。”
儒家講格物緻知,窮究事物道理,從而獲悉天地。儒生們也經常格花格水格竹子。
長夏沒想到荀岸生也有這習慣。
于是她揮揮手道:“您先格着,我把我師兄帶回房間。”
荀岸生又是一陣非禮勿視。
謝逢雪的房間在走廊盡頭,那裡人沒多少,連鳥雀蟲鳴的聲音傳到那裡都輕了許多。
長夏把謝逢雪放到床上,一時間竟然覺得天地間有些寂靜。
謝逢雪正安靜地睡在她面前。
像是不由自主,又像是心念所動,長夏把手放在了他的臉上。從額頭劃到睫毛,再到鼻子、嘴巴。
這個人無疑是好看的,眉峰山巒聚,薄唇偏生多情眼,連眼皮上那顆淺淺的痣都長的恰到好處。
恰恰合她的心意。
她許久沒這樣安靜地凝視謝逢雪了。
長夏想起起剛剛荀岸生在說格月亮。
她想,她在格她的師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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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長夏起得較往日遲了些,她下樓的時候另外三個人已經圍了張桌子,梨白在啃早點。
荀岸生在和謝逢雪讨價還價。
“南境還有好多地方沒帶小梨白去逛逛,這麼早去麓湖不合适吧。”
謝逢雪無情道:“先生,您已經帶我們在南境瞎逛了一個多月了。”
荀岸生小聲嘟囔:“一個月也不長啊。”
謝逢雪斜睨着他,不說話。
荀岸生敗下陣來:“好好好,聽你的,去麓湖去麓湖。”
謝逢雪這才慢條斯理地拿起桌上的早點開吃。
按理說合體期早就該辟谷,可誰叫他是雲亭的修士呢?每個雲亭弟子,都有一個按時吃三餐的願望。
長夏朝他們三個打招呼,坐到唯一的那方空位上,問道荀岸生:“夫子昨日格出什麼來了?”
荀岸生道:“若是那麼輕易就能格出道理,我便不是夫子,而是聖人啦。積土成山,積水成川,你們隻看到我一步登天,卻不知道我前面讀了一千多年書哩。”
他接而道:“現在年輕人也是啊,循序漸進,沒定親沒禮成,大半夜去什麼異性的房間。”
說罷他瞟了長夏一眼。
長夏表面不動如山,暗地裡踹了謝逢雪一腳。
謝逢雪拿杯子的手都沒晃一下,吃下了這個暗虧。
梨白還在認真啃着她的包子。
兵荒馬亂的一早上過去了,他們終于準備出發。
雲上樓閣修在雲裡,麓湖卻不在湖裡。
麓湖的入口在海裡。
當年麓湖創始人說“海”這個詞太大,他們壓不住,便降海為湖——畢竟與整個人族對标妖族領地,亦不過叫永晝海。
不過,因為某些原因,永晝海現在已經叫遲晝海了。
麓湖弟子養海獸放在船舶司,海獸載客人入海。儒家講有教無類,所搭乘海獸亦不分三六九等,隻看眼緣。
意思就是哪隻海獸看上你了,你就可以搭乘它進海。若是許多隻海獸都看上你,你就可以反過來挑海獸。若是倒黴,沒有海獸看你順眼,那麼很遺憾,你隻能明日再來船舶司碰碰運氣了。
據說有好些弟子因為此事遲到,丢了學分。負責豢養海獸的樂乎閣每年也因此收到不少學生的投訴,但他們從來不改。
長夏他們顯然是很合眼緣的那一類。
梨白看着面前排了三四排的巨大水産,張大了眼睛。
鲸魚在給她表演噴水,螃蟹舉着倆鉗子在她面前晃,甚至還有個大貝殼一張一翕,梨白隐約看見裡面有一捧五顔六色的珍珠。
她面色猶豫:“師姐,好難選。”
長夏道:“那你就随意閉上眼睛,随便指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