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夏以前來過人皇殿,但沒登過頂,畢竟人皇乃凡間之主,該有的尊重還是要有,把人家最威嚴的大殿踩在腳底下像什麼話。
姬盛就沒這些顧忌了,現在他才是人皇,想怎麼弄怎麼弄,沒人敢說他。
“以前我不想學課業的時候,就會躲到這裡來,然後宮裡的宮人們就找不到我。或者說就算想到了我在這裡,也不敢爬上來找。畢竟我的父皇就在下面,他們可不敢爬到他頭頂上。然後我就躺在琉璃瓦上數星星看月亮,琉璃瓦凹凸不平,硌得我生疼,但我還是覺得很開心。”
姬盛看着巍巍皇城,眼睛裡面的光柔和地不像話。他此刻好像不是個帝王,而是個富貴人家,偏愛詩詞的閑散公子。
長夏不熟悉他,沒能看出來現在他的心情很好,她隻是茫然問道:“你這是在……和我談心?”
不知道左衾是怎麼操作的,按照姬盛的表現,她好像可以在夢裡與八百年前的他交談,并且影響到八百年前的他。
照他所說,較為特殊的一點是,她遇到的姬盛的時間線,并不是一條直線。
也就是說,未來的她可能會和比眼前這個姬盛還要早的,過去的姬盛交流,并且有不錯的交情。
但對現在的她來說,姬盛不過是比陌生人好點兒的過路人,他們之間的羁絆不過是那個未完成的賭約——她現在之所以還願意耐着性子聽姬盛東扯西扯,就是因為她記得她還欠他一件事。
而現在這個姬盛所表現出來的熟稔,讓她有些無所适從。
姬盛莞爾:“是的,我在和你談心。”
他低頭輕輕一笑,溫言細語道:“也隻有趁你什麼都不知道的時候,才能這麼輕松自在了。”
長夏抓住關鍵:“我的未來不輕松不自在?”
姬盛卻轉了話題:“這次原來第一次謝師沒和你一起來嗎?”
謝師,謝逢雪。
姬盛稱他為師。
“他知道你叫他師父嗎?”長夏問道。
姬盛呀了一聲,故作失望:“虛張聲勢被看出來了啊。但我心裡是真把他當師父的。”
長夏沒有理他。
她明明記得當年的姬盛雖然愛玩愛鬧,到底還是個彬彬有禮的實誠孩子,這才幾年,句句話都是心眼。
現在是他知道長夏的未來,他說的每句話都會潛意識讓長夏思考,未來是否發生了這些事實,然後去無意識靠近這個事實,從而讓她這個“過去人”,去引導發生姬盛口中,他想要的“未來”。
比如他現在故意叫謝逢雪師父,如果長夏信了,長夏就會下意識把他倆當師徒看待,在她的影響下,萬一将來謝逢雪真的一同入夢,很有可能真的收了這個徒弟。
至于這一切是時間閉環,還是姬盛真的借此改變了曆史,那就隻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後面姬盛出人意料地沒有作什幺蛾子,他倆好像就隻是在夢境裡面看了一場月色。
孤月高懸于天邊,清冷的月光為莊嚴肅穆的皇城渡上一層銀白的光,将皇城的森嚴雜糅出三分的溫柔。
寂靜的皇城竟然也變得可親起來。
這個夢是姬盛控制的,她意識到這都是他視角,他的想象。
自這裡修建好開始,就一直是人來人往,車水馬龍川流不息。就算是人皇不複的現在,這裡賓客絲竹都沒斷絕過,像現在這樣空曠的宮殿,長夏想,如果不是在夢中,她怕是一輩子都看不到這樣的景色。
但對一個神神秘秘的姬盛,她沒辦法不戒備。
“你到底想幹什麼?”
姬盛忽然笑了下。少年時他是神采飛揚的,跟世間張狂驕傲的天才少年沒什麼兩樣,成年後氣質反而變得沉穩。笑起來眼角總有故作的溫和。
分明在左衾的陣法作用下,長夏已經對過去那個少年的回憶變得清晰,她卻始終沒辦法把眼前人和故人聯系到一起。
而且,他今天笑的次數太多了些。
姬盛并沒有在意長夏的懷疑,他對上長夏的眸子,認真道:“師姐,你肯定不相信,見到現在的你,我很開心,我隻想你也開心些。”
又開始叫師姐了,從哪邊攀的關系?
她無動于衷:“既然知道我不相信,那你還說這些幹什麼。”
姬盛并沒有驚訝,顯然是早就知道長夏會這麼說。他揮了揮手,皇城和月光便都沒了,轉而是繁華的街道,這次他連路邊的商鋪和叫賣的小販也具現了出來,他們身上的衣服也變成了八百前期東境流行的樣式。
長夏現實中來過這裡,東境朱雀街。
姬盛在商販那裡買了兩面狐狸面具,遞給長夏一面:“今年上元的煙火是我一個人去看的,我很遺憾。
師姐,陪我去看看煙火吧,看完了我就送你回去。”
長夏問:“這就是你想讓我做的那件事嗎?”
姬盛笑的眉眼彎彎:“不是,這是交易。”
青年露出志在必得的表情,這時候才終于像了那個神采飛揚的少年一點,他用狡猾的語氣說:“師姐,你入的夢境是左師搭建的,憑你現在的陣法修為,自己破陣一百年也别想出去。”
長夏:……
您和您臉上的狐狸面具還真是适合啊。
不過,左師?
長夏心想,那他這聲師姐叫的不虧。
正如姬盛所說,她這邊夢境的入口确實左衾搭的,左衾的修為,肯定對夢境有一定的掌控力,姬盛都已經喊了師父,左衾卻沒做出反應,這本來就是一種肯定。